听到这个名字,秦毅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个答案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本以为对方是自己封印的潜在人格,或是一种好的情绪,但他从没想过拉斯特会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穿越过来,应该是取代了拉斯特才对。
“很吃惊?”
“是啊。”秦毅重重吐出一口气。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幻想中的世界,之所以会有圆满的逻辑,显得如此真实,是因为除了自己潜意识的认知之外,还掺杂着拉斯特的认知。
拉斯特用自己的世界观,补足了秦毅世界观本不可知的那一部分,让秦毅在这个虚构出来的幻想世界中,看到了本来不该看到的景象,知道了本来不该知道的知识。
正是这个原因,让秦毅在最初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真的重生回到了六岁的时候。
但如果他真的重生回来了,带着艾莎、杰克和阿曼达离开这里一定会轻松许多,远不会像现在这么艰辛困难。
突然提前上门威胁的亚历山大,在秦毅搞定船票之后,马上出现的绑架事件,以及自己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的变态杀手,幻想世界中发生一切,目的都是阻止秦毅带着同伴们离开。
这些困难,应该都是拉斯特专门设置的。
这么做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要让秦毅回想起当年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成功不择手段,毫不犹豫地牺牲其他人来达到目的,这是傲慢。
而为了达成一个目的,不愿意牺牲任何人,想要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拯救所有人,则是更大的傲慢。
秦毅低下头,露出苦涩的微笑。
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啊。
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傲慢,只是绝对的理性和冷酷罢了。
傲慢从来不是绝对的理性,它是超越理智的更加疯狂的感情。
你可以踩着其他人往上走,你也可以背负着所有人往上走,这两者究竟谁更傲慢,恐怕没人能说得清。
“拉斯特,本来该成为救世主的,应该是你吧?”
“不,不是我,我并没有那个资格,你才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主。”拉斯特说,“虽然我还存在于你的脑海之中,但也只是属于过去的亡者而已,未来是属于你的。”
“抱歉,冒充了你的身份,成了艾达的哥哥。”
“没关系,你比我做得更好,我答应过她要回去,但我却失败了,和你相比,我逊色太多了。”拉斯特说,“不要小看自己,秦毅,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秦毅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海风拂面,看着高远的天空,他的心情莫名畅快。
“你这十年来,一直都在我的潜意识里?”
“嗯,不过我也是大概在你重生五百次那时候才苏醒过来的,你的意志力从那个时候开始衰弱,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处于沉睡状态。”拉斯特说道。
“如果我那时候丧失了斗志,你会取代我吗?”
“你是无可替代的,而我已经是一个亡者。”拉斯特举起手对着太阳,眯起眼看指缝间的阳光,“而且!我能感觉到,终有一天我会就这样消失,支撑我到现在的也只是一个执念而已……我和你并无不同啊。”
“这样啊。”秦毅感慨道。
虽然他和拉斯特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却能完全理解对方,甚至不需要语言。
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这或许是自己和拉斯特的最后一次对话。
“秦毅,圣人的选择是有原因的。或许你自己还没察觉到,但作为旁观者,我已经察觉到了。
我不肯定你一定能赢,但我相信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放弃了。”秦毅笑了笑。
“秦毅,去找傲慢吧,现在的你……应该已经能推开了吧。”
“嗯。”
“艾达……就拜托你了。”
“嗯。我们还会再见吗?”
“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我觉得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就让我被你的斗志压在意识的深处吧。”拉斯特转头注视秦毅,脸上浮现一个灿烂的笑容,温暖得像是太阳。
“我们就此告别吧,挚友!愿你能保护重要之人,愿你能拥有幸福的人生……而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秦毅凝望着身影逐渐淡薄的拉斯特,轻声告别:“再见了,拉斯特。”
周围一望无际的大海,慢慢开始散发微弱的白光,白光愈来愈强盛,连接成白茫茫的一片。
海风和海鸟的声音在耳边迅速淡去,鼻尖海水的咸腥味也随之消散,下一个刹那,他再度在幻想庭院中醒来。
秦毅直起腰,对面坐着的拉斯特已经不见了。
他站起身朝着傲慢之门走去,他将手放在傲慢之门上,这一次,那扇厚重无比的石门,被他轻轻松松地推了开去。
门开之后,展现在秦毅面前的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黑暗中,傲慢的声音传来。
“你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傲慢。”
秦毅笑着挠了挠头,义无反顾地踏入黑暗之中:“为什么和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点不像呢?”
“这就是你当初的样子,善良只会招来敌人的嘲笑,用冷酷无情作为伪装,就没人能看穿藏在底下的善良。”傲慢的语调微微上扬,依旧带着那份独有的不屑,但此刻在秦毅听来,这语气多了一种其他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要引诱我成为那样的人呢?”
“这个答案,你现在难道还不知道吗?”傲慢说,“你当时选错了。”
抛弃人性?
还是坚持人性?
以前,秦毅以为自己选了一条更加艰难的路,原来他是选择了更为轻松的一条。
黑暗中,傲慢握住了秦毅的手,秦毅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那种温暖的情绪,那是挣扎之后,依然坚持的义无反顾。
如果面对一条分岔路,抛弃人性就能变得轻松,遵循内心就要承担痛苦……那么,在面对这种抉择时,谁会选择追随自己的内心呢?
现在秦毅不会。
但曾经的秦毅会。
而将来的秦毅,也会。
……
秦毅再一次睁开双眼,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睡过去时截然不同了。
“必须更加努力。”
秦毅缓缓握紧双手,心中的决心愈加坚定。
下一次,他要尝试夕月的计划。
下次重生之后,他不会让夕月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现在,就先去圣堂吧,圣堂应该第一个发现了柳夕月的死亡现场,他要协助圣堂调查柳夕月的死因。
这个的死因非常重要。
……
圣堂。
“你好,你就是秦毅?”
罗巴尔用一种饶有趣味的眼神打量着秦毅,他的这种眼神,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看到你精神这么好,我很高兴,罗巴尔。”秦毅微笑道。
“嗯?难道在另一条世界线,我的精神不好吗?”罗巴尔疑惑道。
秦毅摆了摆手,心想夕月应该还没有把重生的真正机制告诉罗巴尔,如果夕月把重生的秘密告诉了罗巴尔,那罗巴尔现在就是一个颓废丧志的老头了。
“看来你振作起来了。”罗巴尔笑道。
他从秦毅眼中看到了进取的锐意,那绝不是颓废丧志的人会有的眼神。
“我就直接切入主题了,夕月的死因,你们调查到了什么?”
“实际情况有些复杂,柳夕月把她计划的一部分告诉了我,而她也的确成功了,至少从现场的判断来看是这样的,她成功了,不但成了血族,甚至将自己变成了堕落者。
而协助她的人,就是荆棘家的赤月魔女,听说她是你妹妹……是不是真的?”
“你这是在八卦?”
“没,就问问。”
“没错,艾达也是我妹妹。”
“那……节哀顺变。”罗巴尔伸出手想要拍秦毅的肩膀,动作忽然一顿,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不过,你大概也习惯了吧。”
他差点忘了秦毅也是重生者了,这种人生惨剧应该经历过不少回,同一时间失去两个妹妹,对他来说或许打击也没这么大吧。
“杀掉她们的人,没有把她们的尸体处理干净吗?”秦毅疑惑道。
罗巴尔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一点的确很奇怪,两人的死亡现场是在龙华区的一处地下室里,地下室内放满了燃油,还有一把几乎熔化了大半的铁椅子……他们也不是十分确定,因为已经变形了,不过应该是椅子之类的铁制品。”
“我知道,那是用来限制疯狂的堕落者的,血族堕落时会产生各种幻觉,如果崩溃了,就会成为嗜血的怪物,所以人工制造堕落者,会选择各种方式来限制被实验者的行动。”
“你似乎很有经验?”
“还好,继续说吧。”
罗巴尔接着说了下去:“虽然地下室几乎因为高温多处发生了龟裂,甚至有倾塌现象,但她们两人当时已经离开地下室,几乎到达地面了,看样子,她们并不是被火焰逼出来的,而是点燃地下室,离开之后,遇到了不测。”
“嗯。”秦毅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尽量采集了现场的物证,其中最有用的,就是现场残留的血液了。
虽然很艰难,但我们还是尽可能完整地采集了现场的血液,并且一一化验。
里面掺杂着很多血族的DNA,这些血液应该是用来给柳夕月输血的。
从这些线索上并不能发现什么,最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柳夕月和赤月魔女死亡的地点附近,发现了第三人的血液,并且这个血点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地面上。
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个袭击者也受伤了。”
“我知道凶手了。”
“什么?”罗巴尔皱起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我知道凶手了,凶手是荆棘家族的夏凉,刘雨溪的亲信,异能是生命无足轻重,效果是自己健康状态越低下,自己对周围人的存在感就越稀薄,若是处于濒死阶段,那几乎等同于隐身。
不是那种看不见的隐身,而是连心眼都无法察觉到的‘隐身’,就算他在你面前砍倒了一棵树,你都会在几秒钟内无法察觉树已经倒掉的现实。
当然,砍人也是一样的。”
听完,罗巴尔陷入了沉思,这个夏凉是非常棘手的敌人啊,他重生了这么多次,数次歼灭荆棘家族,为什么会不知道?
秦毅像是看穿了罗巴尔的心思,开口解释道:“夏凉是刘雨溪用于暗杀的王牌,应该也是白一行优秀的工具人,不会轻易使用,而且夏凉加入荆棘家的时间并不久,算是一个新生血族。
不过不用担心,夏凉的异能对普通血族而言,的确相当有威胁,但在拥有重塑肉身的能力的始祖面前,夏凉根本毫无威力,就算让他站着砍,他砍到自己失血过多虚弱而死,都无法让始祖进入血眠状态。”
罗巴尔:“……”
“看来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艾达为了协助夕月堕落,必须要获得大量高质量血液,所以她在这段时间里应该狩猎了不少流浪者。
流浪者的情报毫无疑问只能来自于刘雨溪,频繁地探听情报,再加上离家时间太久,刘雨溪对艾达的行踪起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之后会派出夏凉对两人进行暗杀,也是常规操作。”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罗巴尔问。
这句话,让秦毅陷入了沉思。
秦毅目前的想法,是协助柳夕月,帮她尝试新计划。
不过夕月的那个计划,必须多人一起行动,才有实现的可能,而现在秦毅只有一人,所以这条重生线,应该是无法实施了。
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荒废剩余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哦!对了!我想到了!”秦毅抬起头,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罗巴尔银白的眉梢微微一挑:“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接下来该干什么,我要进行一些以前没做过的尝试。”秦毅嘴角缓缓上扬,“白沐风已经带到圣堂了吧?带我去见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