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破壁城两层土楼的卧房里,传来微微的水花声。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照耀下,郑敏敏光着身子醉醺醺的坐在热气蒸腾的木桶里,眯着眼睛,嘴角挂着迷人又带着些许魅惑的笑容。
“今晚你喝多了。”
高伯逸轻轻揉捏着郑敏敏的太阳穴,对桶里若隐若现的春光,一览无余。两人对此都毫不在意。
“对,喝了酒,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惩罚了,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我醉了来搪塞过去。”
郑敏敏慢悠悠的说道,嘴里喷着酒气,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被热水熏蒸的,还是喝酒喝红了脸。
“你今日说了十次寡妇,说了四次残花败柳,还说阿史那玉兹做那事的时候,样子看着很快活。你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高伯逸无奈叹了口气道:“何必如此?”
“就是喜欢了,所以想去做而已。你不是说我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嘛,我就是想和你那个了,不可以嘛,嗝!”
郑敏敏在木桶里打了个酒打嗝,舌头都大了。
“唉!”
高伯逸只是叹气,并未回话。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身子,为什么我沐浴你要在这里看着呢?”
郑敏敏睁开眼睛看着高伯逸,昏黄的灯光下,媚眼如丝,无声的传达着某种信息:
今晚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我看着你坐桶里,是担心你喝醉了溺水。”
高伯逸无奈说道。
眼前这具白皙而美好的年轻身体,让他想起了“玉体横陈”这个词,再联系到高玮和冯小怜,北齐和北周那关键的一战,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遐想。
时空的交错,命运的纠缠,好多事情似乎是注定了一般,只是攻防的对象调转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郑敏敏莫名的笑了一下,头软软的依靠在高伯逸的手掌上。果然是喝多了,这家伙居然躺着沐浴都会醉死。
“后世霓虹的浴缸里,不知道淹死过多少醉汉。撩汉都不会,你以为只要你喝醉了,男人就会扑上来和你睡么?”
高伯逸失笑着用棉布将郑敏敏的身子擦干,抱到床上,白玉一般的身子,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如李沐檀所言,确实是挺有料的,只是平时穿得太严实了,不仔细看察觉不到。
他给妹子换上睡衣,盖好被子,刚刚准备离去,却猛然间发现郑敏敏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只是那眼神,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清纯与柔软。
反而充满了睿智和深邃!
“老衲与都督,果然是有缘之人!”
“郑敏敏”开口了,嘴巴没动,却能发出声音!
“陆大师!!”
高伯逸吓了一跳,这声音正是早已羽化飞升的陆法和陆都督的!
“某日这小娘子来我寺庙里祈福,嘴里默念着的是祈求父兄平安,心里念叨着的,却是让佛祖许她一个如意郎君。
她离去之后,都督就上门来找老衲,让老衲助都督一臂之力,对付高阿那肱。
很快这位小娘子就嫁给了高睿,而高都督也是青云直上。”
陆法和的声音依旧入当日那般洒脱,一点也不阴柔诡谲。高伯逸也不想问这等超脱科学与自然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本人就是最大的不科学与不自然!
“那陆大师今日现身,所为何事呢?”
高伯逸好奇问道。
“老衲有妻儿放不下,如今已经知道她们过得很好,只是来给都督道谢的。”
“郑敏敏”的脸上带着让高伯逸陌生的笑容,虽然陌生,但是很友善。
“恐怕不止如此吧。”
“这位小娘子许下过心愿。老衲的淫祠已经被拆,看到都督已经替老衲达成心愿,老衲也可以去西方极乐了。”
“郑敏敏”躺在床上,双手合十对高伯逸行了一礼。
“大师有话直说吧。”
这位陆“神仙”的性格,高伯逸太清楚了。
“两国交兵,生灵涂炭。万般人命不由己,希望都督能少造杀孽,都督一念就能活千万人,不可怒而兴兵。”
听到这话,高伯逸微微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刀剑无眼人有情。”
“顺应天道,都督乃是有智慧的人。当年老衲曾对都督说过,都督将来会有一场大难,会有一位女贵人相助,渡过难关。现在这话依然算数,命里有时终须有,望都督好生思量。
老衲去了。”
说完这话,“郑敏敏”的眼睛闭上,整个屋子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陆法和的声音突然的出现,突然的消失,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完全不给高伯逸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他看了看桌案上扑闪着的油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今日郑敏敏“献身”的意愿非常强烈,只是她勾搭男人的技术几乎没有。饶是如此,高伯逸也有好几次把持不住。
假如今日真的跟郑敏敏行云雨之事,陆法和的残魂,是不是就不会出来了?
自己的种种选择,是不是对很多事情都会有影响?
明日就是总攻玉璧的预定日期,陆法和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今夜出来……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心中有一个怪异的猜测,按逻辑上说,几乎不太可能,但那种强烈的第六感,却告诉自己,这件事很有可能将来就会发生。
“这个时代,胜利者一般都会残酷的对待失败者的妻妾。按照正常情况,你应该已经沦为我的玩物,或者被我赐给李达这样的人。
混得比阿史那玉兹还惨。对于玩物来说,我不会让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她们要做的,只是侍奉男人而已。”
“只是第一眼看到你时,我觉得你的灵魂已经死去,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已经死去的人,已经不值得去侮辱,所以我想让你过另外一种生活,就当是废旧利用。如果在我的帮助下,一个世家女子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如果是那样一个世界,我也就打算一统天下后躺平,死后不管洪水滔天,让我先爽了再说。
而现在,你总认为是我给了你第二条命,殊不知,你才是把我心中恶魔压制住的人啊。你这样的人都能活出个新样子来,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躺平?
还有很多值得做的事情,等着我在呢。”
高伯逸轻轻抚摸着郑敏敏干净又精致的俏脸,感慨人生际遇的奇妙。
明天的一战,不止是给结束几百年战乱的开始,更是开启新时代的起点。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退缩!
……
“咚!咚!咚!咚!咚!咚!”
破壁城的城头签押房,大鼓缓慢而坚定的敲了起来,高伯逸穿着小兵穿的制式纸甲,端坐于主位。一身灰色棉袍,不施粉黛,不加任何装饰,头发盘成妇人形状的郑敏敏,站在高伯逸身边,抱着厚厚的账册。
一言不发,面色肃然。
神策军及晋阳边军的大将,分列两边,每个人的脸都是紧绷着的,无一人迟到。
“按原定计划,今日开始攻打玉璧城。攻城事宜,由斛律明月全权负责,有先斩后奏之权。大军器械保障由张彪负责,所有攻城器械,要能及时送到前线,坏了的要换,还能用的要修。
李达部负责安置伤员,直接听本帅号令。
本次战役,专设信号司,司长由陈真将军担任。不按信号行事的军法处置,发错信号,本帅就拿陈真将军是问。
此外,本次攻城,由郑秘书记录战功。她不是军中之人,自然也不存在徇私的可能。玉璧城如何,大家也都知道了,本帅不多说。今日出力的,不出力的,本帅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今日流汗流血无人知晓。
就这样,都散了吧,斛律明月来指挥,虎符在此,斛律明月,上前听命!”
高伯逸怒吼一声!
斛律光激动的上前,用力拱手对高伯逸行礼,大声吼道:“敢不为都督效死!”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够意思的上司!高伯逸做事真他么的豪爽!
“明月,此战打不好,你可就成笑话咯。他日泉下见你父,你父问玉璧城打得是怎样一个拉胯稀烂,你想好怎么回答没?”
高伯逸将虎符放到斛律光手里,小声揶揄道。
斛律光老脸一红,有些着急的说道:“都督请放心,此战若败,那还不如直接自刎算了。”
他是真着急了,别说是输了,就算是赢得难看,斛律光以后都会成为北齐军界的笑柄。
“你看,高都督把韦孝宽搞走了,斛律光这厮都赢不了,菜鸡一个。”
“啧啧,斛律家的这帮人啊,当年神武皇帝(高欢)带不动也就罢了,如今战神高都督也带不动,难怪齐国拿玉璧城没办法的。”
诸如此等言论,到时候他如何反击?那才叫丢人丢姥姥家了。
高伯逸此番在别人看来,是给了斛律家天大的面子和万般的信任,几乎是将身家性命交托于手,然而在斛律光看来,却是将他架在火上面烤!
偏偏你还完全没办法去拒绝!
怪人家不信任你?怪人家给你太多机会?
……
如果说破壁城里的齐军,占据主动,是有条不紊的在行动,那么玉璧城的周军,早已乱成一锅粥,城墙上人头攒动,弓弩手拿着弓箭都是在抖!
他们没想到,已经对峙了许久,之前除了在城外不断活动的齐军,会突然大举攻城!
由于对峙的时间有点久,其实玉璧城内的周军,绷紧的神经稍微有点点麻木。齐军每天都那样,很多人就觉得,对方明天,后天,大后天,应该也是一样的!
正如高考复习的最后一天!整个人的神经会松弛下来,反而会有些手足无措!
窦毅身穿铁甲,一只手扶剑柄,另一只手扶着女墙,凝神看着河沟对岸的齐军做准备。对方似乎在现场组装攻城冲车,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组装的速度特别快!
“传令下去,不留预备队,全员按原定计划坚守战位!”
窦毅下了第一道命令,总结一下,就叫“以不变应万变”!
“嗖!”
远处抛过来一个“黑点”,正是朝着窦毅所在的方向。
“都督,危险!”
窦毅的亲兵拿着大盾,举过头顶,将窦毅完全护在盾牌后面。
哐当一声,标准形状的“冰桶”,依靠巨大的惯性,砸在盾牌上,化为几块碎冰,并未造成多大伤亡。只是砸碎了几面盾牌。
之前齐军用过不少次“冰桶”,周军这边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应对之法。不过看起来,齐军似乎也没指望那些东西能带来多大伤亡,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干扰城头的周军朝下面射箭而已。
“都督,王将军(王轨)在城墙另一面,已经跟齐军交上手了,现在齐军已经上了城墙,攻势极为凶猛!王将军让末将前来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全是齐军,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跟王轨说,城在人在,丢了城墙,我砍他脑袋,照原话说!”
窦毅面无表情的说道。
攻城战中,为什么很多低矮的小县城,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呢?
因为敌军攻城的时候,往往是第一波攻势最为凶猛。守不住,那就被破城了,没什么好讲的。
“下令床弩射击,不要理会那些冰桶,刀盾兵用盾牌护住床弩,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窦毅站在城头,稳稳下令,有了床弩的支援,周军混乱无序的抵抗,总算是有了点看向,床弩射向何处,城头弓弩手就朝着哪边射击。
这几乎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砰!砰!砰!”
三朵鲜艳的红色烟火,在玉璧城外的上空绽放。
窦毅心中一沉,他看到从城墙下方,抛上来一个又一个蓝色的不知名陶罐,落在地上,陶罐直接碎裂开来,满地油污,还有一阵阵的刺鼻味道。
“不好,是猛火油!”
窦毅心中暗叫不好!
猛火油只能用土来扑灭,遇水也可以燃烧。然而令人很不爽的是,冬天严寒,城内的很多土都冻住了。
城头用来灭火的土其实并不是很多。更别说他也没料到齐军会今日攻城,临时抱佛脚都没有!
这城大概是守不住了!
窦毅的心沉入谷底,而这时候,他看到了漫天的火箭,从城外“高巢车”的设计孔里面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