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北城一间优雅静谧的小院门前,站着个吊儿郎当的锦袍年轻人。他手里提着礼物,不安的在门口走来走去,像是有什么很难决断的事情一样。
正在这时,小院的门被人推开一半,娃娃脸的美女露出半个头,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见到这位锦袍年轻人,就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高湜!怎么老是你?老娘孩子都生了,你还缠着老娘,有意思么?你这几年也要有点长进才是啊!”
推开门的美女正是张红娘,她是在府里憋得心慌,想偷偷溜出去逛街,没想到就看到高湜这个“灾星”在院子门前晃来晃去的。
听到张红娘的话,高湜面色一黑,不耐烦的解释道:“滚滚滚,你就这一张皮,脑袋蠢得跟什么一样,我找你作甚!”
“你找我家阿郎,也不该来这里啊?”
张红娘就是有点好,脾气虽然急躁,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记仇。
“我不是找大都督的,我来找……你爹。”
高湜有些急迫的说道:“快让我进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红娘虽然傻,但还是知道轻重的。她将高湜引到书房,又去卧房找到正在午睡的张晏之,引他到书房跟高湜见面,又屏退家中奴仆。
做完这些事情,也是累得她直喘气的。
院中书房内,高湜与张晏之对坐,放在他身边的那些所谓“礼物”,有些扎眼,他送也不是,不送……提着东西到人家家里来了,你不是去送礼的,难道脑子被门夹了?
哪怕高湜并不算很机灵,为人也有点混,也还是知道这点礼数的。
“礼物放这里就行了,说说来意吧。以前你都是托人来说要娶红娘,这次是来找我,倒是有些稀奇了。”
张晏之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湜为什么来,张晏之心中跟明镜一样,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对方会不会带来什么惊人的情报。
“张长史……神策军若是离开邺城,有人想兵变!”
高湜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晏之还是愣了一下。不为别的,这年头举报自己的家族,可以说压力巨大。
然而高湜就真的这么做了,他到底图个什么呢?难道他还想让自己把红娘嫁给他一次?
张晏之心中闪过很多念头,不过最后脸上没有反映出来,还是那样神态淡然自若。
“他们,最近天天都去永安王府,商量着大都督离开邺城以后,要怎么配合高睿夺城。”
习惯性的四周环顾了一番,高湜继续压低声音道:“斛律光去了晋阳,神策军要去荆襄,现在正好邺城空虚。
高睿带着大军一来,只要邺城有人给他开门,那么皇宫也是他们的。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明白!请张长史跟高大都督说下,一定不要离开邺城,要先解决高睿和他的那支人马。”
亲兄弟或许互相出卖得很少。
但是同父异母兄弟互相出卖,却是屡见不鲜。更别说张晏之对高睿也是很熟悉的,更是知道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叫”。
高睿平日里低调得很,也很少会表态意见,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厮要是发力的话,居然会造成巨大的威胁。
高湜出卖起兄弟来,也是毫不留情!
这倒是让张晏之觉得以前是小看了此人。
张红娘本来是要嫁给高湜的,这还是高岳做的媒。只可惜高岳自己作死,张晏之自然不会把女儿送给高湜当老婆。
因为他根本就不看好高湜这个人。
而现在看来,在邺城的才俊里面,高湜或许远远不如祖珽、李德林、杨素一类的“高伯逸狗腿子”。
可他却比高家宗室里面的一般人,眼光好太多了?
“呃,这件事要是传给高都督听,倒也不是不行。”
张晏之沉思片刻道:“只不过,我能问下原因么?你毕竟也是姓高的啊!”
他确实是有些迷惑,因为高湜卖起宗族来,那手段真不是一般的狠。居然直接到高伯逸这里来告密了!
如果不是张晏之知道高湜从前是什么德行,他简直怀疑对方是个大智大勇之辈。
一般人能有这魄力?
不存在的好吧。
“高家,只要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我这一支,足以给高家传宗接代,至于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们自己想死就行,不要拖累我啊。”
高氏不以为耻的说道。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直白,以至于张晏之被怼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瞧他说的,只要自己活下来,就算是对得起宗族了。
其他人,想死就去死吧!
真是刷新了张晏之的三观。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湜的选择很奇怪么?
一点都不奇怪好吧。
他跟高家的几个兄弟,关系都不好(因为这厮嘴巴很贱,性格又很乖张)。跟他关系最好的兄弟,是高洋!
从利益的角度看,无论高家宗室里面谁当道,都不会去照顾高湜的利益。更有可能是因为高湜跟高伯逸有来往,而对他进行迫害!
所以说,站在“兄弟”那边,对自己来说根本没好处!
而站在高伯逸这边会怎么样?
于情,忠诚经受了考验,以后只会更被高伯逸所看重。
于理,高伯逸会留着他高湜,来装点一下门面,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家伙。这样的话,高湜觉得他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而这个稳固的时间,却可以很长很长!只要高伯逸不倒,就一直可以!
从这个角度看,此时前来给高伯逸“通风报信”,简直血赚好吧!
这就是问题的最优解,没有之一。
想明白这些关节之后,张晏之不由得对高湜刮目相看起来。
“嗯,那好,我替你把话带到便是。你速速离开吧,最近注意不要被人跟踪了。”
张晏之这句话,如同天籁之音,简直让高湜全身毛孔都要炸开了。
“好说好说,那在下这就告辞了,不必送了,真的不必送了。”
高湜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等他走了以后,张晏之轻叹一声,紧闭双目,似乎是在养神。
“大幕要拉开了啊,谁想到戏还没开始演,有人就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