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乃是段韶最得意的儿子,如果拿着他的人头祭旗,然后送到段韶面前,会不会很有意思呢?
整整一夜,高伯逸都在想这个问题,随后,他否决了这项看起来非常“诱人”的想法。
整死敌人的子女,固然是可以发泄心中的戾气,却也会激发敌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更是会让段韶麾下的鲜卑勋贵人人自危!
历史上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五代十国时期,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儿子刘承佑(即后汉隐帝),因为担心大权旁落,处死了重臣郭威全家。
此举引发郭威叛乱,喜欢作死的刘承佑,终于把国家作没了,何其可悲。
这家伙杀死重臣家眷,虽然颇有争议,但也只是中国历史上的常态,不算稀奇,更不能算是残暴。
然而,要杀你杀干净一点啊!
你只杀敌人家眷,却没办法干掉最重要的人,此举除了激怒对手鱼死网破外,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难题也是如此。杀段深很容易,拿他的人头祭旗很有效,很能激发士气。
但是,后遗症太多了,真不能这么玩。
高伯逸面露冷笑,抖了抖手里有些泛黄的纸,将其放到桌案上平摊开来,再次一字一句的阅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时也命也运也,段韶的想法是不错的,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居然有身边人会背叛。
大概,也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情势不对劲吧。
“嘿,当皇帝,亏他想得出来,以为高孝瑜是傻子呢!”
高伯逸满脸不屑的说道。虽然他此刻是如此看不上,但内心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忌惮,当皇帝的诱惑,哪怕知道是画饼,又有多少人可以从容拒绝呢?
更何况段韶又没说让高孝瑜明火执仗的站在他们那边,他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行,实际上短期风险是很小的。
高孝瑜并不是什么有大智慧大决断的人,他真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么?
“裴让之送的这份礼物,还真是很重啊。”
关东世家投机,河东世家又何尝不投机呢?更何况那是河东裴氏啊,这家人贯穿隋唐,一直是浓墨重彩的存在,他们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裴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击上船”,很明显是通过某些渠道(不排除是杨愔)那里知道了很多内幕消息,对高伯逸的真正实力和潜力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所以为了避免成为马前卒和被践踏的草场,提前站到了高伯逸这边,段深就是他们的投名状,而且从段深被抓这件事看,裴氏的杀手锏,恐怕还不是这个!
就看他们想不想打出来!
清河崔氏积累深厚,赵郡李氏深耕早下注,而河东裴氏则是喜欢玩关键的胜负手。这些世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如果你跟他们作对却又缺乏强大的人脉和人望,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伯逸之所以叹息,是因为短期内他跟世家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对方实力越强大,他获取权力的过程就会越顺利。
然而对方的力量越强大,那么他将来跟这些人翻脸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肚子饿了的时候,哪怕知道食物里有慢性毒药,也不得不吃下去。吃下去是以后死,不吃的话,或许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入竹筒里,他已经想出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裴氏想把他当枪使,他何尝又不是想把裴氏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呢,就看谁手段更好使呗。
……
“士礼(裴让之表字),今日你这么着急去找楚王,实在是太过于鲁莽了,唉!”
杨府的书房里,裴让之的至交好友杨愔摇头叹息,对好友今日猴急的表现,感到十分不满与痛惜。
“楚王还可以等,可是在下和裴氏,已经等不起了。河东大战在即,莫非遵彦(杨愔表字)还以为战场会局限于晋城一地?”
看到裴让之似乎有些看不起自己,杨愔沉吟片刻,最后也是无奈叹息。
没错,哪怕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河东乃是河南之地(洛阳、邺城等地)与山西众多盆地的入口。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类活动,说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也不为过。
段韶和高伯逸二人,定然会为争夺河东打得你死我活,绝不会就在晋城打个照面之后,什么都不管就退却。
哪一方都输不起啊!
河东是裴氏的家园,他们不可能看着两方在家里打架。所以投靠一方,成为必然的选择,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力。
裴氏经过多方情报搜集,沉寂了几个月之后,最终才得出结论,占据大义的邺城中枢,如果打仗不像猪一样送给段韶砍,那么获胜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高伯逸这个人的潜力无可限量,完全具有改朝换代的能力,此时投机站队,乃是成为对方核心团队的最后机会!
没有之一。
如果这一仗输了,那自然不必提,高伯逸连命都保不住。
如果赢了,北齐国内再无对手,高伯逸可以从容的布置夺权,篡位只是迟早。高氏皇族又不是河东裴氏的爹,人家凭什么跟着你一条破船沉下去呢?
“那你是打算让侄子裴矩……这是看着十年后?”
杨愔难以置信的看着裴让之,对裴氏的心机深沉无比惊讶。裴矩今年十一岁,还没有及冠。十三岁及冠,让高伯逸起一个表字,之后历练到二十岁……那时候高伯逸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问鼎齐国!
裴氏就可以顺利的从权力布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弘农杨氏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杨素就是他们压的那个宝,不然当初杨素一家很难从关中迁徙到邺城。
“此战,你就如此断定楚王会赢?”
杨愔是看着高伯逸一路爬到高位的,所以有时候很难相信高伯逸居然能做到众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裴让之却不知道高伯逸以前是怎样的人。
他只看现在如何。
“生吃蝗虫,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到,你能么?你敢么?”
裴让之微笑着问道,这下杨愔彻底语塞。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河东去了!
“阿郎,楚王殿下来了,就在门外没进来。”
正当杨愔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老仆焦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