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开始了,新年新气象,高伯逸充分使用了他所独有的特权: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大佬要有大佬的逼格,小弟要有小弟的觉悟,这不是在开玩笑。
比如说作为“大佬之证”的开府仪同三司,虽然没有半点实权,却是每个当官的人,都心念向往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获得了这个官职,虽然不能领钱,也没有实权,但却代表着资历和曾经功勋的印记,证明你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乃是“正面人物”。
高伯逸穿着官服,在制度内嚣张的上朝,也是在告诉群臣们:
邺都军界,我乃是头一号的人物,当仁不让!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高洋的贴身太监叫嚷道。
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又怎么会没什么事情呢。
高伯逸直接站了出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奏折。
“臣有本奏!”
“宣!”
“喏!”
高伯逸正了正脸色说道:“去年邺都禁军下五军参与叛乱,事后人员进行了清算,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不堪使用。
微臣年前建议成立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分管禁军各项事宜,同时在全国各地设立鹰扬府筹备募兵。林林总总,细则在此,请陛下过目!”
听到高伯逸说完,诸位大臣们长出了一口气。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乃是今年的重头戏,绝非一蹴而就的样子货。其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所以说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的人,都是傻逼!
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反对,那也要等细则公布出来之后,再见招拆招。五军都督府改制本身,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哪怕是高洋,对此也颇为认同。
“五军都督府的改制,诸位都回去想一想,此事务必要推进。”
高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表明了态度:
事情可以搞,细节后面再说。
高伯逸进入朝臣的序列之中,不再言语。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看戏。
“没事就退朝吧。”
高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很明显,年后他的心思并没有在政务上。
“臣有本奏!”
高伯逸看到一个竹竿似的大臣从序列中走了出来,颇有些面生。
这家伙是谁?
邺都官员众多,若是把那些办事的也算上,则是可以用多不胜数来形容。哪怕是中枢朝臣,高伯逸也只是把具体管事的人记住了。
而像什么监察之类的言官,这种人平时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有他没他一个样的。
名字或许还记得,至于其他的,高伯逸哪里知道那些家伙们长什么样!更别说把名字和人对上了。
眼前这位竹竿似的人物,就不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说吧。”
高洋有气无力的问道。
“臣,李集,请诛京畿大都督高伯逸这个奸邪之徒,也请陛下下罪己诏!”
哈?
群臣们傻眼了!
没错,他们过年的时候,确实是商量了,年后朝会要怎么样“劝谏”一下高洋。
但是,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啊!没听过一句话叫“点到即止”么?
你要高洋杀高伯逸,那就是动摇京畿的军事防务。
你让高洋下罪己诏……难道是想劝他退位?
罪己诏这种东西,在中国历史上非常常见,随处可以见到关于罪己诏的记载。
秦穆公,汉武帝,宋徽宗等人,都下过罪己诏!
“罪己诏”是古代的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发生的一种口谕或文书。^
也是与“天人感应”学说暗合的一种政治姿态。
它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皇帝作为上天派来统治人间的使者,现在犯了很严重的错误,老天生气了!
所以皇帝必须要通过罪己诏,来向上天阐述自己的罪行,求得上天的原谅才能继续当皇帝。
没有哪个皇帝会随随便便的下罪己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统治天下的“合法地位”受到了威胁!
新年的第一次朝会,李集就要高洋下罪己诏,斩杀高伯逸,这不是在打高洋的脸,这是在把高洋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集!你住口!岂能有如此无父无君之言!”
杨愔直接站出来呵斥李集道。
“杨宰辅,言官就是要说话的,这事你反而不能评价!”
瘦高的李集瞪了杨胖子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这话理论上没错。
杨愔是宰辅,朝臣们怎么样,不是他可以评价的,就算说也只能背地里说。而监察院这样地方的官员却可以乱喷乱说。
因为他们的职责,本身就是给皇帝进言,说百官们坏话的!
高洋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李集,并没有生气,似乎还很有点好奇感兴趣的样子。
“朕何罪,要下罪己诏啊?高伯逸乃是股肱之臣,又为何成了奸邪呀?”
高洋若无其事的问道。
你说我不好,总要说个一二三出来吧。
“这些年来,陛下数次奸皇嫂,无故杀顾命重臣,屠杀文武官员及宗室,甚于桀、纣!
而高伯逸作为陛下股肱,非但不劝谏,反而跟陛下沆瀣一气,陛下做坏事时,他在一旁把风!此人心思尤为奸邪!
如此倒行逆施,他日定然国将不国,所以请陛下下罪己诏,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这话的槽点太多,一时间叫人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然而高洋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全身颤抖!
他最自傲的是什么?
高洋最自傲的,就是纠正了自高欢以来,东魏上上下下贪腐成风的不良风气。他重用杨愔,崔季舒,崔昂等一干能臣,肃清吏治,齐国上下风气焕然一新。
否则哪里还有这帮喷子在太极殿狂喷的机会呢?
而且北齐在他手里,国力大增,无论高洋是在上层怎么倒行逆施,北齐人口迅猛增长,底层人生活变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就这样,哪里需要下罪己诏?
虽然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李集玩得也太过火了点。
诸位大臣们哪里知道,千年后的明代,文官们将“邀名卖直”玩到了极致,连“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种话都喊出来了。
李集这才哪到哪啊,就是叫喊得凶,实际上毫无策略性,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爽是爽了,结果纳谏一时爽,全家进义庄,这种“潇洒走一回”的动作可还行?
高洋走下台阶,路过高伯逸身边的时候,顺手就抽出了他的白云剑,径直走向了李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