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北城北郊的神策军大营门前排起了长队,一个又一个精壮汉子,老老实实,鸦雀无声的站好,等待着挑选。
谁都看得出来,神策军作为禁军之中的亲军,飞黄腾达已经不是将来时,而是进行时。此番兵员增加五千员定额,来参加选拔的人,只怕一两万是有的。
高伯逸打算让老鱼独领一军,顺便建立一支“宪兵队”,负责战场督战和斥候侦查,人员从神策军老兵当中挑选精锐,也就是至少为“狼”这个级别。
“竹竿,你说这些人辛辛苦苦排队参军是为了什么呢?”
高伯逸不动声色站在人群队伍边上,轻声问道。
“建功立业?”
“不,他们绝大部分人,不过是为了当兵吃粮而已。建功立业对他们来说,还太过遥远了。”
高伯逸轻声叹息道。
此番回邺城,他愈发感觉世家势大难制,心中怀有深深的不安。
如果哪一天他当了权臣,跟世家合作又斗法,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精诚合作。
“走吧,去军营里转转。”
高伯逸领着竹竿,二人畅通无阻的进入神策军大营,老远就看到长孙晟拿着一把软趴趴的弓,在对着固定靶射箭,几乎每一支箭都射到了箭靶上。
如果忽略他离箭靶的距离和弓的强度,这厮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弯弓射大雕的气势,至于他的身高之类的事情,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郊外田猎?射固定靶子也太没有意思了。”
长孙晟将软弓交给竹竿,跑过来跟高伯逸抱怨。
如今虽然还未到三九天,可黄河以北已经冷得不行,各地的所谓“母亲河”,多半也都结冰了。
这小子说要去打猎,那也得有猎物才行啊?
“不用射箭了,去读左传吧。读书要紧。”
“哦,好吧。”
长孙晟那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不过并未多说什么。只要你能让他服气,长孙晟还是很听劝很懂事的。
如果你让他看不起,那就……别怪他不把你当回事了。
“主公,有件小事……还要麻烦您出面解决一下。”
长孙晟走后,杨素来到高伯逸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是纳妾吗?不行的,你现在还太早了点。”
高伯逸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男儿太早房事,对身体不好,你就是与李家娘子成亲,这两年也是不能行房的。
别说是我,就是你爹在这里,一样不会让你纳妾。”
神他喵的不能行房,我不是要说这个啊!
这两年个头已经长了一大截的杨素满头黑线,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主公,是这样的。胡延之三番四次找到我,让我引荐给您,如今实在是不便推脱。要不今晚……见个面?”
胡延之如今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拍都拍不掉,让人不胜其烦。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毕竟是西凉安定那边的名门望族,平白无故的得罪,也不是太好。
杨素就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反正对方也只是说要见高伯逸一面,至于之后要做什么,那跟他杨素是无关的。
“还是为了那事?”
胡延之到处找门路,所为之事,无非是安定胡氏的前程而已,营救女儿胡王妃,只是顺手为之。
“对啊,此人当真是意志坚定得很。”
杨素感慨道。
世家之人还是要脸的,然而他却感觉胡延之的下限真是无限度的低,以至于让他摸不到底线究竟在哪里!
“如此也好,那便见上一面吧,反正,差不多是时候了。”
高伯逸随口来了一句,却是让杨素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高伯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需要在下做什么吗?”
“安排一下,我要做个局,你找些可靠的人手。虽然是件无所谓的事情,但是少点口实总是好的。”
高伯逸在杨素耳边嘀嘀咕咕半天,对方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主公何须如此麻烦?”
“因为太后要脸啊。哪怕她恨我们恨得牙痒痒的,也不能让别人打她的脸啊。”
他话语里的太后,就是娄昭君,北齐也只有这一个太后。
杨素双手拢袖行礼道:“卑职会找神策军中武艺最好的人来办这事。”
“嗯,事后让这队人马去齐州那边公干,避避风头再回来,知道吗?”
此刻高伯逸脸上一脸寒霜,杨素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怖的表情。
“喏,那在下去准备了。等会主公直接去我岳父家便是,胡延之在那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眼睛里疯狂闪烁的冷意,又渐渐平静下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无聊的看着张彪等人海选士卒,高伯逸发现,这个时代的初选标准,还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就是看力气大不大!
举起石锁一炷香时间,就算通过初选,没有什么别的花俏。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关初选,后面还有几轮选拔,谁能走到最后一轮,只有天知道。
……
华灯初上,邺南城的李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高伯逸穿梭于其间,笑脸相迎,显得心情非常不错。
今日,是他替杨素下“礼书”的日子,这是“三书六礼”的第二站。胡延之的身份极为敏感,单独跟他约定在某处见面,实在是太过突兀,搞得高伯逸自己要谋反一样。
因此在李家的宴会上“偶遇”,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说明高伯逸并非是“蓄意”要插手高湛的事情。
“他就在后院里。”
高伯逸借口起身如厕的时候,李祖勋从他身边经过,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见识到了这次邺城内斗的残酷性,李祖勋也比从前低调了许多。
毕竟,高洋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高洋了,或者说,他现在心思更加深沉!
来到李府后院,高伯逸在院子中央的石桌边见到了一个将自己梳理得十分整齐,看起来略有些微胖的文士。
在院子里火把的照耀下,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的沧桑。
“大都督!可我可把您给盼来啦!这段时间在下茶饭不思,唯求见都督一面,今日总算是了却心愿啦!”
满嘴的客套,却没有一句话有实料。高伯逸双眼眯成一条缝,暗暗打量着对方。
此人真是够油滑的,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问题是,对方的“兔子”到底是什么呢?
高伯逸大马金刀的坐到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微胖的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