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斛律光眼里,高伯逸这个人是复杂的。
他是佞臣与能臣的混合体。
这个人不仅能征善战,而且狡诈诡谲。更重要的是,他够年轻!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侧目和忌惮了。
然而高伯逸又特别会拍高洋的马屁,而且还把对方拍得很“舒服”,以至于平步青云。
要知道,高洋可是亲手杀了高伯逸老爹高德政,难道一句“我杀错了”,就能消弭心中的杀父之仇么?
斛律光无法理解这样的人,脑回路是怎样的构成。
假如高伯逸不在乎杀父之仇,那说明他是个狼心狗肺,毫无亲情的势利之徒。
倘若对方只是在低调隐忍,等待时机给予高洋最沉重的一击,那么则说明此人心机深沉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未来有何人可以制约?
总而言之,斛律光对高伯逸很是忌惮,并不像他平日里轻视汉儿一样轻视对方。
然而在高伯逸眼中,斛律光这个人也是很复杂的。
他是鲜卑化的高车人,同时又受到了汉化的影响,以至于最后认知混乱。
从前世的历史看,斛律光这个人还是忠于国家,对得起高氏皇族的。若不是高玮傻X一样的乱搞,指不定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潇洒个十年。
所以在这个时代,看人不能光看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每个人的构成都是复杂的,同时具有很多属性。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有一套很复杂,又没有标准答案的流程。
对于高伯逸来说,斛律家族,是打破晋阳鲜卑局面的一张好牌,甚至是唯一的好牌!
斛律光引着高伯逸来到帅帐内,屏退左右,并让所有人都在帅帐百步以外守候,这才开始密谈。
“高都督,我是个爽快人,你给我一句实话,陛下现在究竟如何了?”
斛律光瞪着眼睛,说道,语气有些不悦。看得出来,他此时已经是按捺着脾气在跟高伯逸交谈。
“陛下还活着,就是境况不是太好,不然斛律将军以为,我为什么要屯兵枋头呢?”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比起斛律光的焦急和隐忍,他的姿态倒是相当淡然悠闲。
他又不急,现在斛律光麾下大军什么状态,高伯逸早就打听清楚了。只要高洋一天没有确切消息,那些士兵就不知道为何而战,能有士气才是真见鬼!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峙了很久,斛律光终于败下阵来,恳切问道:“高都督想让在下做什么事情?”
果然是爽快人!
高伯逸抚掌大笑道:“不是我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而是陛下想让斛律将军做什么。陛下信物在此,见物如见人。”
高伯逸将高洋的贴身玉佩递给斛律光,然后闭口不言。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高伯逸无耻。
高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个玉佩能说明啥?
如果高洋死在军中,那么玉佩自然是落到了高伯逸手里,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搞不好就是高伯逸的套路!
然而,如果当做没看见,高洋又确实没死,那就……不太好说了。这等于是关键时刻站队经不起考验啊,后果很严重的。
这种情况就好比拿到一张银行汇票,上面的印信是真的,却不知道这银行倒闭了没有。高伯逸这种“诈术”,真让人想把他揍一顿才好!
可惜这种想法,也只能想想而已。
斛律光沉声问道:“还是说说高都督希望在下做什么事吧?”
他也是真被逼得没办法了。
“很简单啊,明夜子时,我会亲率神策军火烧斛律将军大营。到时候斛律将军只要诈败即可,率军退到漳河北岸扎营。
下一步要做什么,等事成之后,我会派人告知将军。”
诈败?
为什么要诈败呢?
斛律光还要再问,高伯逸却面色肃然道:“斛律将军退到漳河北岸后,除了我以外,任何人对你下达调令,你都要以大军新败,需要重整为由顶回去,等待我的军令。”
高伯逸拿出高洋给他的“京畿大都督”的腰牌给斛律光看,一字一句说道:“斛律将军原本不是邺城禁军建制,但现在你在京畿,就归我这个京畿大都督节制。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明天夜里演一场戏就行。然后退到漳河北岸不要动,我给你请功!”
此时高伯逸身上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无法直视,无法反驳!
理论上说,斛律光现在就是归高伯逸管,他只要反抗,那么说明他不认圣旨,说明他站到了高洋的对立面!
这个风险,对于善于投机的斛律家族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站队也太早了一点。
“喏!末将谨遵都督号令!”
斛律光心不甘情不愿的对高伯逸拱手说道。
“斛律将军,以后你就会知道,现在不是我在命令你,而是我在拯救堕入深渊的斛律家族啊!此事关系到你和你家的生死存亡,万万马虎不得!”
高伯逸抓住斛律光的手,紧紧握住,随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抽手便走。转眼就出了帅帐,进而出了大营,随后骑马奔驰而走,斛律光追都追赶不及。
“这究竟是……应该如何是好?”
斛律光站在大营门前,暗暗揣摩高伯逸刚才说的每一句话,越想越是感觉诡异,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难道,这道命令真的是高洋下的?
难道,高洋已经有些忌惮斛律家的兵权,打算趁此机会收拾?
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高洋在布的一个局,为儿子登基扫清障碍?
进一步心惊胆战,退一步越想越怕,斛律光觉得自己完全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阴谋里,不知道要怎么摆脱。
高岳、高涣等人的死,把他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让他认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无论高洋或者高伯逸,他们似乎都不能容忍自己继续首鼠两端投机了!
要么站在高洋(高伯逸)这边,要么就站在邺城某嫡系王爷这边,没有第三条路了。而高伯逸开出来的条件就是:演一场戏,然后河边看戏,不需要你赤膊上阵!
这个条件,似乎还可以接受。
斛律光现在的感觉,很像是高考没考上清华,但是被调剂到了一所离家不远的211大学,回去复读一年成本太高,勉强去上这所学校,又有些不甘心。
高伯逸真他喵的贱人!
斛律光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眉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