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晚,二更初时,天空飘起了雪沫子,秦珍袖着手,守在朝月那间小院外,听着院里院外的动静。
院内安静得很,甲师父说,多亏她提供的半山倒,说是这药出自阎王殿,江湖人都闻之色变,任谁沾了不睡上个三天三夜。
天知道,季秀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还混在给她的那些药里。
当然,也是朝月倒霉,算计不该算计的人,惹到大佬,这不,正逢朝月一干主事聚在一起议事,结果,就被大佬一锅端了。
不过,凤阳和云齐都进去半个多时辰了,怎的还不出来,她跺了跺有些僵麻的脚。
这会,城中闹得厉害,离城守军已经在搜城了,他们挨家挨户的找着那些滞留城中的西凉人,百姓们也在帮着找,火把灯笼把城中的大街小巷都照亮,她不时会看到有人从小院前惊慌喘喘地跑过。
哒哒哒,又一道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秦珍扫了眼,朝阴影里缩了缩,却见对方在小院前停下。
他左右张望了下,发现没人,赶紧上前敲门,手才触及院门,那院门竟自己开了。
他愣了愣,抬手推门而入。
也是秦珍的疏忽,这小院的守门小厮也中了半山倒,这会就靠着里面的门柱呼呼大睡。
这人一进去,看到门后呼呼大睡的小厮,还以为人累了在打瞌睡,正要弯腰把人拍醒,脑后突地袭来一阵轻风,他莫名感觉头皮发凉,倏地转头,人立时僵住。
秦珍收回手,把这人和呼呼大睡地小厮一起丢到墙角,继续去外面守着。
三更梆子响起,凤阳和云齐出来了,秦珍瞥见两人手里提着的包裹,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应该找到了,估计还动了手,因为她有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走吧。”云齐看了眼身后的小院说。
凤阳颔首,三人踏入夜色中。
他们走后不久,一名男子带着几个同伴出现在这座小院前,他们在小院四周铺上干柴,浇上灯油,很快,大火将小院吞噬。
而凤阳秦珍和云齐在转弯的路口分开,云齐本想跟秦珍告个别,朝月在云枫同样埋了不少探子,甚至朝中有些官员牵连其中,他得赶紧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父皇。
“珍……
“铛铛铛铛,凉军进城了,大家快逃啊……”有人敲着锣在大街上边跑边奋力喊着。
“凉军打进来了?”秦珍听着大吃一惊,目光转向凤阳世子,一脸‘你不是说他们没那么容易打进来的吗’地表情。
凤阳同样一脸错愕,愣了瞬道,“这怎么可能?”
云齐抿着唇,也有些不敢相信,可远处的震天杀声却在昭示着,这确是真的。
秦珍看这两人呆呆的,不知在想啥,她跺了跺脚,“没事了吧,没事我先走了。”
凉军打进来,离城就乱了,她得赶紧回客栈找兄长们,省得回头大家走散了,找起来麻烦。
凤阳对云齐说,他要去过去看看,而后几步追上秦珍,把东西交给她保管。
云齐也想知道城门那头是什么情况,也跟了上去。
秦珍瞥了眼两人的背影,拿着东西走了,客栈离这里有些远,用上轻功,也用了大半刻钟。
赶到时,客栈里的住客们都在往外跑,可离城被围了,想跑也跑不出去。
“珍珍,”“妹妹,”“姐姐,”少年们和五郎皆等在二楼走廊,看到她来,都松了口气。
“怎样,我们要走吗?”善之问。
秦珍说不急,“顾先生回来了吗?”
善之摇头。
还没回来,秦珍叹气,指挥少年们,“哥,你和善之去茶馆问问,顾先生和他朋友到底去了哪里,良之,你和孝之去收拾东西,到我房间来。”
“好嘞,这就去。”善之勾着二郎去隔壁茶楼,良之和孝之回屋收拾东西,秦珍和五郎进了她那间客房。
在这统共就住了一晚,她基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五郎,小家伙不用她说,一进屋,就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收了,拿包袱皮裹好,背到背后。
秦珍把几件零碎小物件装进随身小包里,见五郎收拾好了,笑了笑,问他,“怕吗?”
五郎轻轻摇头,“姐姐在,不怕。”
秦珍挑了挑眉,心里有些复杂,总觉得小家伙在说慌,觉得就算她不在,他也不会怕。
她可是亲眼看过这孩子杀人,捅人的手都不带颤的,那个狠准劲,堪称人间凶崽。
可他看着这么乖,根本让人想不到他还有那么凶狠的一面,甲师父他……算了算了,管他如何教,弟弟凶狠总比旁人凶狠好,以后她不用担心他被人欺负了。
说起来,她和五郎一样,也会在凤阳世子他们面前扮乖,但其实,她这个人骨子里是有些冷血凉薄的,心狠,也不手软,所以甲未之更适合做她师父,可惜他当时没看上她。
“珍珍,我们收拾好了。”良之和孝之拿着行李走进来。
“东西放这,等哥和善之回来,再决定走不走,我先去外面看看。”秦珍说罢,出了房间。
站在高处,能看到离城北面火光冲天,哭喊声不断,而街上百姓们正蜂拥着往城南逃。
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了,秦珍心里有些躁动不安,不安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回到客栈,兄长和善之回来了,不等秦珍问,善之便告诉她,说问到了,先生和他那位友人很可能去了苍山书院。
秦珍颦眉,“这苍山书院又在哪里?”
善之摸了摸鼻子,嗡声道,“说是城北四十里外有座小苍山,苍山书院就在那座山上。”
孝之道,“那就糟了,西凉军就驻扎在北城门外。”
少年们互相看看,目光一致落到秦珍身上,秦珍一丝犹豫都没有,当机立断,“拿上行李,我们去小苍山。”
说完,她顿了下,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想了想,哦,对了,她忘了个人。
“五郎,甲师父呢?”
五郎,“师父说有事,要离开一会。”
行吧,秦珍扫了眼屋子,拿出笔墨,在房间里正对着门的地方写四个字,算是告知凤阳和甲师父,他们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