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馆侧门开了,一名灰衣书童站在门口,“你们找谁?”
有外人在,善之又恢复了正经样子,一溜四个小子并排站在秦珍身后,给她涨了不少气势,“你好,麻请帮忙通报一声,我们是来求学的。”
书童敲敲门上的牌子,示意他们看内容,“学馆新生招收在十月份,你们来早了。”
秦珍扫了眼内容,并不放在眼中,自袖中取出一粒碎银子,约有五钱重,她递给书童,“请帮忙通报一声,我们需要和夫子谈谈。”
书童犹豫了下,接过银子,“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顾南生正在小花园里与自己对弈,书童悄悄靠近,“先生。”
“何事?”
“先生,外面一位小姑娘带着四个小子找先生,说要求学,小人告诉她,学馆招收新生在十月份,可她说,想和先生谈谈。”
“一位姑娘和四个小子?”顾南生丢下手中白棋,不禁生出一兴趣,“和老夫谈,谈什么,还能让老夫打破学馆规矩提前让他们入学不成,唔……带他们进来,老夫会会。”
秦珍牵着五郎,四个小子走在身后,顾南生见到他们,眼睛闪了闪,心里不禁暗暗称赞,连丫头带小子在内,五个小家伙目光清正,腰板挺直,气势嘛,丫头的最强,不弱于他。
左起第二个,是个好苗子,谦恭却不谦卑,也是求学之心最强的一个。
顾南生抬手敲敲桌子,淡淡道:“听书童说,你们想找老夫谈谈,说吧,谈什么,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他的话落,顾南生后面的书童,当真取出一支香点上,插在他们前面的地上。
言出必行。
秦珍皱眉,半柱香……时间是多长?有没有半刻钟,今天院里有风,三至四级,风一吹,香显然燃得更快。
看来拿话打动先生是不行的,时间不够,她也没把握短时间内说服先生,废话少说吧,省点口水,直接上真料。
秦珍几步上前,将一张一百两的锒票放到桌上,那是摄政王补偿给她银钱,摄政王比较小气,险些要了她的命,就补了两千两银子。
她之前找机会破开了。
然后看着顾南生,等他反应,结果人家眼睛眨都不眨,嗯,懂了,银子少了。
她又放了一百两上去,两张银票叠放一起,顾南生的手指颤了颤。
秦珍只顾着看人家的神色,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
一秒,二秒,三秒,四秒……八秒,九秒,十秒,嗯,还不够。
第三张,不,没有第三张,她第三次掏出来是一个手绢包起来的几件金饰几个元宝。
金饰是阮氏留给她的,元宝是风纯赏的。
……良久,还是没反应,秦珍腹诽,这先生够贪心的啊。闻鹿再出名,一年束修也不过二三十两,自己直接番十几倍,还不动心。
她也不掏银票了,朝后勾勾后指,二郎顺从的递上肩上背着的大布包。
秦珍将布包抱到桌子上,打开包袱皮一角,一颗狐狸头及半边皮毛露了出来,尖尖的嘴正对着顾南生。
含着半口茶水的顾南生,“咳…咳咳……”
一年坐馆银钱三百两的顾南生,内心是崩溃的,一个小丫头一下取出几百两银票摆在桌上,已叫他震惊的忘了反应,不曾想,这丫头一次比一次叫他吃惊,脑袋都是方的,如何反应。
顾南生抚着脸,掩住脸上的失态,他需要平复一下情绪,想静静。
不说顾南生,站在秦珍后面的二郎善之几人,惊得差点跳起来,一张一张银票拍出去,跟挖他们的肉一般,最后那狐狸皮送出,善之蠢蠢欲动,狠不得将狐狸皮给抢回来。
秦珍见顾南生抚脸,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带来的礼物,不够?亦或是,这位先生真的品性高洁之人,
她宁愿选择相信礼物没能送到这位先生的心坎上,空间里还有株近八百年的老参,观这位先生年尽不惑,面容消瘦,也许老参比狐狸皮合适。
秦珍欲取回狐狸皮改送老参,手刚伸出去,对方突然伸手,摁在狐狸头上,“礼物送出,岂有收回之理。”
送出?这么说……秦珍扬起嘴角,立刻反应过来,就说嘛,几百两银票加一张狐狸皮,价值近千两砸下来,先生能不动容。
她朝后面的少年们招手,“你们过来拜见先生。”
二郎最是高兴,拽着善之“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嘴里高呼,“学生拜见先生。”
良之孝之随后,最搞笑的是,五郎也跟着哥哥们磕头行礼。
顾南生强装镇定,手拈胡须,一派高士风范,如果眼睛不要时不时偷看那红狐狸皮的话,会更像。
红色狐狸皮毛是稀罕物件,正好解了他的燃煤之急,眼瞧着家里小闺女要出阁,嫁妆里没几件像样的压箱底的物件,夫人愁得茶不思饭不香,小闺女日渐消瘦,他是一筹莫展。
想他顾南生,一身傲骨,两袖清风,偏偏却在小闺女的嫁妆上低下了头颅,所幸面对的只是几个求学的娃娃,不算丢脸。
此礼物甚得他心,甚得他心,坏了学馆规矩又如何,不过天下父母心。
书童最知先生心意,上前抱起桌上的狐狸皮毛,“先生,小人去将东西放起来。”说是放起来,其实是拿到后院,逗夫人和小姐展颜。
顾南生心里明白,面带喜色地点头,“速去。”
他又对新收的学生道,“起来吧,老夫即已收下你们,今日且先回去准备一下,收拾些衣物被褥,明日辰时来学馆报道,学馆逢初一十五放假,其余时间不可离开学馆,对了,你们父母呢,怎的不见他们前来。”
二郎几人听到先生问到父母,皆低头敛目作沉默状。
秦珍只好替他们出声,慌话张嘴就来,“先生,父母不在家中,兄长们终日顽皮,不思进取,无奈只得送他们进学馆,望先生能管束住。”
“竟是这样,那这礼物?”顾南生不担心学生顽皮,任何顽皮的学生到了他这里,终日关在院里,时间长了,想顽皮,也没地儿折腾。只是这般珍贵的礼物……出自一小姑娘之手,他怀疑她做不做得主。
秦珍猜到先生的顾虑,挺直的腰板扬声道,“先生放心,礼物是我自己的东西,绝对做得了主。”
“嗯。”
顾南生想的是,眼前这小姑娘可能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妆屉里不缺这等好物。
他却未曾深想,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们何以没读书,还须一个小丫头出面送兄长们求学,事后才想起来不对。
也是叫那张红狐狸皮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