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包袱卷重新塞回杨华忠的手里，一边过去把杨永智从地上拽起来。
“天塌下来都站起来说话！”她道。
然后，她并没有帮杨永智跟一家之主的老杨头那求情，而是来到那个大夫跟前：“大夫，我三嫂到底啥情况？我听我三哥的意思是，现在要二选一？”
大夫也是认得杨若晴的，更清楚杨若晴剥掉老杨家孙女，天香楼掌柜这两重身份之外，还是护国大将军夫人的这重尊贵身份。
大夫跟杨若晴这恭敬而又诚恳的道：“骆夫人，您三嫂的情况很是不妥，母体血气不足，而胎儿又个头过大，因为长时间的分娩未果，母体严重受损虚耗……”
这大夫说了一堆专业的词语，听得人脑袋嗡嗡响，越发的头大。
“大夫，您就捡我们能听懂的说吧，现在是要我们做啥？”杨若晴抬手打断了大夫的话，单刀直入问道。
大夫道：“胎儿卡在产道内，进出不得，现在必须二选一，只能保一个了……”
“您家老爷子的意思是，保孩子，舍大人，您三哥的意思却正好相反，两下也僵持不下，里面却不能再等了，你们赶紧做决定吧！”他道。
杨若晴一听这话就恼了。
“卡主了？先前不是说有个稳婆天生一双小手么？啥难生的孩子她都能给掏出来么？咋这就掏不出来了呢？”杨若晴大声质问，好让声音传进产房。
都是些狗屁，吹牛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吹，真到了要派上用场了，就让家属来做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
这是能选的吗？你来选个试试！
产房里面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两个稳婆也都清楚杨若晴的来头。
先前和和气气的，不代表就没有脾气。
发完了火，杨若晴跟大夫下了死命令道：“不选，两个都要，保不住两个你们四个人全都完蛋，包括这怡和春医馆，今个我话就撂这！”
大夫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赶紧跑进产房去转达话去了，然后继续奋斗！
这边，老杨头跟杨若晴道：“晴儿，你又何必为难人家大夫和稳婆呢？人家也是尽力了啊……”
看到杨若晴铁青着脸没说话，老杨头接着道：“先前我跟那大夫打听，他说卡里面的好像是个男娃，”
“你这让人家两个都保，万一要是保不住，两个都没了，咱老杨家的一个男丁就这么白白没了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杨若晴猛地转过身来，一双凌厉的眼怒视着老杨头。
“男丁？男娃？爷，在你眼里除了这男丁男娃，我三嫂的性命就不是命？”杨若晴一字一句的问道。
每一个字里都迸射出寒气，让老杨头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
但老杨头身为一家之长，自问是杨若晴的爹的爹，所以也不能怂！
“男丁就是宝！”他道。
“娶媳妇回来是做啥的？说白了不就是为家族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么？”
“你奶那会子生你大伯的时候也是难产，你奶自个在床上就抓着我的手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保孩子！”
“是个女人都会这么想，凭啥到了你三嫂这里就不成了？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出啥意外咱也没法子啊，像你这样两个都保，难为那几个大夫和稳婆，到时候两个都保不住，啥都没有！”
老杨头也是越说越火大，眼睛瞪成了铜铃，口水四溅。
杨若晴气得浑身发抖，遍体生寒。
真的，是真的生寒。
虽然她清楚男尊女卑不是这一家一户的思想，是这个大时代的正统思想，心里也明白老杨头只喜欢，也只看重男丁。
打小她们这些孙女们老杨头都不怎么看的，孙子才会稀罕，才会说是老杨家的骨肉。
但是有些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说那么清楚，挑那么明了。
那就有些残忍了。
真的，不把媳妇的命当命。
媳妇也是别人家爹妈生养的，也是别人家捧在手掌心里拉扯大的。
尤其是像赵柳儿这样，娘家爹妈走得早，是跟一个光棍哥哥赵大毛相依为命长大的。
可即使如此，赵柳儿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九泉之下的爹妈若是有知也会心疼的，她哥哥要是晓得这唯一的妹妹就这么被放弃了，他哥哥咋活？
杨若晴气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拿啥话来怼老杨头。
而周围的杨华忠和杨永智杨永仙兄弟也都震惊了。
大家都没想到老杨头的骨子里，竟然固执的存着这样的观念，这，这……有些超出他们从前对老杨头的认知，一时间竟然都怔愣在原地。
最终，还是杨若晴先回过神来。
她怒极反笑，盯着老杨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一句女人生来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且问爷一句话，倘若今个是梅儿姑姑难产躺在这里，老王家压根就不知会你一声，直接就给梅儿姑姑判了死刑。”
“等到爷你赶到的时候，梅儿姑姑身子都凉了，你做啥想？你还能不能这样大义凌然的说这些话？”
这话，问得老杨头也怔了下。
老杨头眼珠儿骨碌碌转了下，嘴硬的道：“倘若真到了那种时候，我这个娘家爹也会深明大义让他们保孩子的！”
杨若晴冷笑，接着道：“真到了二选一只能保一个的时候，不是夫家说了算，也不是娘家说了算，而是产妇自个说了算！”
“咱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三哥，谁都没法决定保大还是保小，命是三嫂的，三嫂自个决定！”
“所以，爷你还是少把你的家长大权行使在这些冷漠的地方吧，在你看来，男丁就是宝，可是在孩子的心中，没了娘，天就缺了一半！”
“晴儿说的对！”杨华忠率先出声了。
“孩子确实不能没有娘，在一个家庭里面，爹和娘的份量一样的足啊，谈不上谁尊谁卑，离了谁这个家都运转不了！”他接着道。
自然，他遭受到了老杨头极其败坏的一记白眼，怒瞪。
杨永仙也道：“能保就尽量两个都保吧！”
杨永智停止了抽泣，他抬起头道：“孩子不能没有娘，我也不能没了媳妇，我还是那句话，儿子，我已经有了鸿儿，不在乎再多一个少一个，我只要柳儿，我只要柳儿好好的，没了柳儿，我和鸿儿这个家就要散了，我只要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