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朝阳进来，牛副市长掐灭了刚刚点着的香烟，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王朝阳落座之后，牛副市长端着自己的水杯走了过来，也没有刻意注重仪表，咕嘟咕嘟地喝下两大口才开口道：“这一天说的话太多，嗓子都干了。你先坐下歇一会儿，我正好润润嗓子。”
王朝阳却发现牛副市长此刻的举动显然并不是仅仅润嗓子而已，此时的牛副市长一边喝着水，一边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远方，脸上带着些许的忧虑，这种表情王朝阳刚刚从胡庆斌的脸上也见到过。
王朝阳思虑了一下，没有主动开口，继续坐在原处等待。
“听说你们红星厂最近又吃下一个大订单，现在应该也算是富得流油了吧。”冷不丁的牛副市长突然带着揶揄的口气说道。
王朝阳先是一愣，旋即着笑了笑：“确实又做了一个大订单，也赚了一些小钱。但若是说富的流油，被外人听到恐怕会被笑掉大牙的。我们赚的那点钱，跟其他老牌巨头比起来，可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要说长海农机或者龙源重工赚了四五十万的纯利润，那恐怕不是什么大事。但你们红星厂的体量远远小于前面那两位。四五十万的纯利润怕是比你们往年的总产值都高了吧？”牛副市长看着王朝阳似笑非笑地问道。
“牛副市长的眼神看得我有些心虚啊！您这么大一领导不会是在打我们那点小钱儿的主意吧？”王朝阳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问。
牛副市长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一杯水已经被他喝光，转身踱到桌边又重新倒了一杯。这次他把杯放在茶几上，坐在王朝阳的对面，正色道：“先不提钱的事，我倒是想听一听你们红星厂是怎么完成这以小博大的壮举的。”
王朝阳心中有些疑惑，这次会面的目的本来是听牛副市长指示工作的，但见面之后。却被丝毫不谈汇报工作的事情，这着实让王朝阳想不通。不过牛副市长既然已经发问，他便简明扼要地讲述了红星厂在鼎力工程参加整机试车时的经历。
听过王朝阳的讲述，牛副市长饶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倾城之战打得漂亮，而紧跟着的攻坚战也很精彩。我主持经济工作也有些年头了，曾经分析过不少企业崛起的案例。红星厂的崛起模式算得上是一个经典了。”
“经典案例？”王朝阳有些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不是所有企业都能做大的。事实上，我所关注的绝大多数企业中，有超过八成以上都处在苦苦经营的状态中。
若想从苦苦经营的状态中摆脱，到做强做大，必不可少的一个经历便是惊险一跳。”
说到这里，牛副市长微微笑了笑：“这所谓的惊险一跳，与你口中的倾城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成功便能形成了华丽的蜕变，若是失败恐怕就会万劫不复喽。”
王朝阳知道牛副市长总结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幸好我们红星厂属于幸运的一个。”
牛副市长的脸色突然一沉，以颇为沉重的声音问道：“那么你觉得南阳重工产业基地会不会也成为幸运的一个呢？”
听到这个问题，王朝阳心中剧烈一震，没有回答，而是以疑惑的目光看着牛副市长。
他为什么会把红星厂惊险一跳的话题转移到南阳重工产业基地上呢？
看着王朝阳疑惑且震惊的表情，牛副市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王朝阳放轻松。
然后他向后重重地靠在了沙发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应该见到胡庆斌了吧？我知道你俩是老熟人了，就没有什么交流吗？”
王朝阳摇了摇头。
牛副市长继续道：“就算没有交流，你应该也注意到他有些失落吧。为什么会失落呢？因为刚刚我跟他说了一个情况。”
王朝阳不由地挺直了脊背，他知道牛副市长将要说到重点了。
牛副市长接着说：“重工产业基地的构想，我向省里领导汇报时得到的反馈是肯定的。但是与此同时省里领导也给我表明了态度，允许但并不支持。”
这话听起来很别扭，其实却值得深思。太多的话我不想给你分析，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重工产业基地能不能干起来要全凭咱们自己了。”
王朝阳听罢坐如针毡，身体微微向前靠了靠急切地问道：“也就是说，从省里角度不会再给咱们任何倾向性的政策了？”
牛副市长点了点头：“不单是倾向性的政策，就连订单也不会给咱们派发。”
王朝阳一向沉稳，但是乍听此话也不由得心下一凉。
不过很快，王朝阳便又镇定了下来。
在此之前，牛副市长已经把这个事实跟其他企业代表谈过，毫无特例，所有企业代表听到这个事实时都会十分震惊和忧虑。
但是像王朝阳这样很快便沉静下来的倒是头一个。牛副市长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王朝阳，叹道：“你倒是比我还沉稳。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足足上了三天火。”
王朝阳微微苦笑一下：“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们红星厂也只是一个小厂，我就算上火也于事无补啊。”
牛副市长瞪起眼睛：“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到底在想什么？痛快说给我听。”
王朝阳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还能想什么，无非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罢了。现阶段虽然在国家大政策方面是鼓励改革开放，鼓励解放思想。但是具体能够落实在地方的政策却没有多少。毕竟像深圳那样的城市，在全国范围看来也只有一个而已。
改革开放和解放思想，对于当下的国家也是新人上轿头一遭，所有人都没有经验，绝大多数人还都处于摇摆不定和观望阶段。
所以这必然会出现一个局面，像那些实干派的领导，比如牛副市长您便会积极而主动的采取措施，但是与此同时也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保守派的领导，他们更倾向于驻足观望和判断形式。
而咱们省里的领导们，正是既有保守派又有行动派，所以才会形成现在这种微妙的局势吧。允许却不鼓励。换一句话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