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冯新刚正是这间测试车间的主任。当年的那次事件,令他至今难忘。而如今,当年事故的众矢之的李红军竟然也站出来了。
冯新刚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李红军,故作懊恼地问道:“老李呀老李,赵立川他们没有经验也就算了,但是你这是跟着胡闹什么?你是打算再一次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李红军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冯新刚。那目光显得极为冰冷,却又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盯得冯新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最后李红军开口沉声道:“既然大驾光临来到这间测试车间,我还是叫您一声冯主任吧。你刚刚说,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想说五年前的那件事吧。
真是巧了,就算您想说,我还想说一说呢。当年同样是遇到液压主阀出现问题,当时全场上下没有了主意。我记得冯主任同样很着急呀。
当时还是主任来找我,跟我说一套什么工人阶级应该扛起压力,工人阶级应该满腔热血之类的话。您那番慷慨激昂,至今我都牢记于心。冯主任现在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您就不打算再跟我说一番的话吗?”
冯新刚的神情此刻显得更加不自然了,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鼓励过你?”
李红军却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噢,但当时我是测试车间的员工,您是测试车间的主任,遇到那种情况,你难道不应该鼓励我吗?”
冯新刚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刺痛,高声喝道:“李红军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五年前是你自己犯了严重错误,这事儿全场上下都知道。是你自己有冒进主义,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绝对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鼓动的话,你犯的错误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冯新刚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周围传来一阵轻轻的耻笑声。他不由得心中一寒,才意识到刚刚那番话说得极为不恰当。
在龙源重工这种大企业里互相甩割,互相推诿这种事情,虽然几乎每个人都在做,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敢把这种事说在明面上。恰恰相反,在明面上人们都要说学会说一些场面话。
而像他刚刚那般言论,是极为极容易惹来反感的。尤其他无法辩解的事实是,五年前他就是这个测试车间的主任,而李红军恰恰是他的直属下属
那么李红军就算真的有错,又怎么能跟他这个直属领导没有任何关系呢?
李红军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爽朗。但听着他的笑声,冯新刚却感到非常尴尬,额头上冒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红军看着冯新刚,心底忍不住轻视了几分。但此时此刻不是较真的时候,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那些都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我没打算今天跟你翻旧账,你也用不着那么谨小慎微。
还是继续回到眼前的话题吧。大家也看到了,这台液压主阀已经被拆开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要调整力矩限制阀阀芯的弹簧预紧力。
各位领导,如果你们兴师动众地过来,只是想知道我们在干什么,那摆在你们眼前的再清楚不过了吧。”
冯心刚轻轻咳了两下,努力把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目光落在测试台架上的阀芯上。他虽然专业能力不强,但是毕竟也是干这行的,凭他的眼力也能看得出来,那准备调试的液压阀芯是个高精密的原件。
他知道此刻要想反击找回面子,就还得用之前的招数,便问道:“这原装进口的液压阀阀芯被拆了出来,一旦出现问题怎么办?”
这次李红军没有开口,而是摆出一副懒得跟他说话的样子。这让冯新刚老脸更加发烫。
但毕竟冯新刚身后还有很多其他领导,于是赵立川接着解释道:“这个液压主阀的阀芯确实精度很高,所以我们决定,专门设计一种调整工装。这种工装的加工精度也很高,一定能够满足阀芯的调整要求。”
此刻跟随冯新刚同来的其他几位领导,通过摆在台架上的设备也看出了些门道,便问到他们是不是打算用研磨的方式来加工这个调整工装的零件。
赵立川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并且如实回答:“研磨精度非常之高,达到了亚缪级。”
听到最后的这句话,冯新刚的眉毛一挑,立刻反问:“到亚缪级的加工精度,你们打算用这套设备加工出来吗?你们也太天真了吧!”
全场人都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让冯新刚微微感到差异。刚刚那句问责的话似乎没有毛病吧?于是乎他又跟着问道:“我没听错的话,你们是打算加工亚缪级精度的零件吧?就用咱们厂子这些老掉牙的设备能行吗?你们一个个也太异想天开了。”
全场人继续保持沉默。
冯新刚更加奇怪,向周围看了一下,发现所有职工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如同看白痴一般,这让他忍不住心里开始发毛,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而直到这一刻,沉默的李红军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嘲讽:“我的大领导,事实上我已经用你口中的老掉牙的设备把零件给加工完成了。”
“这怎么可能?”冯新刚满腹狐疑。
他的这一次反问自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相反,他耳尖地再一次听到周围传来不屑的耻笑声。
赵立川也懒得理会冯新刚,只轻声向其他领导简明地介绍了一下加工程序和最终成果。“所以,之前我们遇到的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赵立川最后总结了一句。
此刻的冯新感觉完全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了。他说服诸位领导,兴师动众地到这个车间问责,却没想到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是脸皮再厚他也待不下去了。只得满脸通红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借口有事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其他几位领导也早已对这一场闹剧心知肚明,暗暗气愤冯新刚的用心。于是纷纷说了几句赞扬,鼓励的话之后,也相继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