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的第一个环节结束时，会议厅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按理说这种副市长牵头的会议，自由发言时间众人一定会踊跃表达想法的，无论想法有没有建设性意见，终归要给领导捧场嘛！
但王朝阳第一个“自由发言”结束，会议室内升起一股硝烟弥漫的气息，就连牛副市长本人都压低了眉头，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摸不准领导的脉，只能三缄其口。
“其他人有没有疑问？”牛副市长亲自暖场，但效果依然不佳。果然都是惊弓之鸟，牛副市长冷冷一笑说：“不出声可不行，这个环节结束了，下个环节是自由讨论，你们都不说话，让我唱独角戏？”
这带有官腔的玩笑话，引起广大群众的假笑声。
假笑也好，终归比一潭死水强，牛副市长又道：“下个环节是自由讨论。目前南阳市的经济形势一片良好，但同时也冒出很多问题来，接下来我就挑出几个共性问题，大家一起讨论。第一个是市场经济的扩大化问题，你们谁发表一下意见？”
“我来！”周文杰立即响应。
“好，那就你先说。”牛副市长点头。
“市场经济，我理解就是把决定权交还给市场，鼓励自由竞争，鼓励优胜劣汰。对于这个机制，我举双手赞成！”
周文杰的嗓门洪亮，在说到“优胜劣汰”时，眼睛瞥向台下其他人：“优胜劣汰，这听起来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残酷，但这恰恰是市场经济的关键。我听人说过，市场经济下的竞争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听起来不是好话，但反过来想呢，小鱼吃掉虾米才有机会长成大鱼，大鱼吃掉小鱼才有机会长成更大的大鱼，而如今南阳市，甚至全省全国，需要的正是更大的鱼啊。”
“说到这里，我就非常佩服牛副市长的高瞻远瞩，他在很早之前就提出打造‘明星企业’的想法，跟我说的道理不谋而合！”
一番话讲完，迎来热烈掌声。
从观点来看，还算新颖，而且最几句话再次展现出他长袖善舞的本领，好端端的一次发言，硬是能把自己的观点和牛副市长的策略捆绑起来，台下其他人不鼓掌都不好意思。
就连牛副市长自己都微微点头，心说这马屁拍的不着痕迹，但却很受用。
“哼，笑话！”台下突然一声冷哼。
偌大的会场内，一声冷哼本来不足以让别人听到，但这声冷哼的时机非常巧，恰好是掌声结束的空白期，掌声刚刚消失，突兀的冷哼声显得个额外吸引人。
循声望去，众人注意到坐在边缘的一个男子。周文杰还以一个冷笑道：“你有不同意见？何不说出来听听？”
冷哼的人正是王朝阳。
“周总也好意思说自由竞争，据我所知铭扬机械用的竞争手段从来都不是自由竞争吧？”
这种锋芒毕露的说话方式不是王朝阳的惯用风格，但本次大会他自己的定位是“搅局者”，那索性就做出搅局者该有的样子。
“且抛开实际情况不谈，周总对市场经济的看法我也不敢苟同，打造明星企业，并不等于优胜劣汰。如果企业凭借自己的实力独占鳌头，那么可以称为明星企业，但若是被别人‘打造’出来，那我对它的成色表示非常怀疑。”
周文杰立即反问：“你在怀疑牛副市长的策略？”
跟大腿捆绑在一起，这是周文杰的一贯策略。
“牛副市长的策略是好的，但实施环节我不了解，所以不敢随便评论。”王朝阳含糊带过。
他虽然决定展现锋芒，但还没到被对手牵着鼻子踩雷的地步。
“好了好了……”
这个时候，牛副市长发话：“你们两个通知踊跃发言是好的，但不要总在一件事情上说罗圈话。也给其他同志留些机会。其他通知有什么看法？”
这是牛副市长优秀的控场能力。
这种话自然不会掉在地上，立即有化肥行业的企业家起身发表意见，然后饲料行业的两位也起身发言，说的没哟心意，但重点是给副市长捧场嘛！
牛副市长暗暗头疼，他早知道红星厂和铭扬机械会在这次座谈会上针锋相对，但不料达到这种红眼的地步。
这样下去，会议的主题要被带跑偏。
“前面的讨论用时太长，下面最后讨论一个问题：从上次座谈会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在这个月里你们全都在努力地配合我，这我看在眼里，非常感谢。同时，既然有了一个月的经验，那我想听听你们的心里话，有没有什么要提给我的意见？”
“不要矜持，我的脾气你们了解，可不会经常给你们提意见的机会哟！”牛副市长说完笑了笑，看着下面人。
王朝阳本来打算继续站起来说的，但被胡庆斌按住。
“老弟啊，你悠着点，这要把这里变成战场？你不怕，我和老马都怕，实话跟你说，开会之前我接到过总部领导的电话，他这个给我一个要求：稳！被你这么搅和下去，我担心稳不住啊！”
“我很稳！”王朝阳道。
“你稳，我们不稳啊！”胡庆斌咧嘴。
“好吧，给您一个面子。”王朝阳笑了笑，索性闭嘴。
“我有话说！”
周文杰却突然起身，道：“意见，提不上，但有个小小的疑问，想请教牛副市长。其实仍然跟上一个自由竞争的话题有关。牛副市长，在座各位，想必你们也都发现，自从政策放开后，小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开车去城郊转一圈，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新建的小厂。有数据统计说，南阳市过去一个季度成立的小厂，超过三十家！”
“但这里一个重要的是，这些小厂都要吃饭吧，若不盈利，早安都得关门。但如何盈利，这是一个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固然很多人看不惯周文杰溜须拍马的作风，但就这个问题而言，还是很有见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