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刘姐的笔,跟周文杰宣战。”王朝阳道。
“如何宣战?你要下战书?”说出这个古怪的字眼,刘红英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没那么严重。刘姐以前做过红星厂的专访,这次只要帮忙发一篇跟踪报道的文章就行,也不用刻意渲染战火,如实呈现即可。”王朝阳道。
说到这里,刘红英已经彻底明白王朝阳的醉翁之意,如实报道,关注者自然会关注,反倒没必要刻意渲染。
以搅局者自居的红星厂无疑处于劣势地位,无论跟声势滔天的周文杰相比还是跟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相比,都处劣势。刘红英明白王朝阳这一步棋的妙处,通过媒体的曝光,让这场决战发生在聚光灯下,未必有害,反而有利。
刘红英不由得对王朝阳更高看一眼,这么善于利用媒体的力量,还是她见过的头一个。
“这就是我的目的,就有劳刘大记者咯!”王朝阳笑道。
“你要大闹天宫,我帮你擂鼓助威……你小子是在拖我下水啊!”刘红英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所以我才请你吃饭,瞧,这饭已经吃了,不许反悔!”王朝阳正儿八经道。
“少狡辩,这顿饭是你以前欠我的,一码归一码!”刘红英哈哈笑道,“至于到底要不要给你当‘帮凶’,我还得考虑考虑……”
刘红英返回报社的途中,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王朝阳聊天时虽然轻松,但这种事情越想顾虑越多。媒体的确是事实的呈现者,但绝不是毫无筛选地肆意呈现。用主编的话说,记者要学会讲故事,事实的呈现往往是多角度的,你一股脑地印在纸上,没有任何效果,所以任何一篇报道在落笔之前,都要想好一个问题:你想表达什么?表达者的宿命是被误解,那么优秀的媒体记者要有聚光灯的能力,把主旨照亮。
这篇关于红星厂的报道,主旨是什么?
红星厂不畏强权,以小博大?
红星厂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强如周文杰也无法阻挡其步伐?
亦或者……
刘红英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她知道那已经触及红线,必然被主编驳回。刘红英决定先跟孔主编探讨一番,再决定报道的主旨。
在主编办公室中,刘红英把从王朝阳口中得知的消息复述一遍,并以试探的口吻问该不该发出报道,以及以怎样的角度去报道。
孔垂铭一贯地沉稳,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这也是刘红英自叹不如的地方。这位资深主编整合着全部消息,然后抬起头以柔和的目光看着得意门生。
“红英啊,你比以前进步了。”
“谢谢师父。”私下里,刘红英更喜欢以师徒相称。
“这个消息,新闻性是非常强的,报道的角度也非常多。若是以前,你的性格应该是先写完报道,然后送到我桌上,但这一次你懂的提前来沟通,这非常不错。”
“都是师父教导得好。那么您觉得,这篇报道该用什么切入点呢?突出以小博大的竞争,还是红星厂的发展速度?”刘红英问。
“都不好。”孔垂铭摇头。
“那您的意思?”刘红英一怔。
“在考虑切入点之前,应该先考虑要不要报!”孔垂铭后半句说得很慢,看着对面的刘红英。
“您的意思是说……不报?”刘红英惊道,但主编分明一副不容辩驳的表情。
“视野要再开阔一些。红星厂这个事情,同时牵扯到牛副市长和周文杰,你要心中有数。牛副市长已经亲定本周五召开第二次经济座谈会,你觉得他希望在这个档口报道红星厂吗?”孔垂铭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刘红英有些心急。
“没有但是!判断要敏锐,要果决!这是一个优秀新闻工作者该具备的素质!”孔垂铭以严厉的口吻道。
“敏锐和果决,就是遵循第一反应吗?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报道!”刘红英内心开始纠结。
“我的话已经说明,你回去好好想想!”孔垂铭沉声道。
刘红英回到自己座位,开始坐立不安。主编的态度是她没有料到的,完全不去报道红星厂吗?可是已经答应王朝阳了,而且方才她没说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报道,而且要大肆报道!
刘红英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虽然当着王朝阳的面说不想做“帮凶”,但其实心里充满期待。多年的记者生涯,让她一直扮演旁观者的身份,再重要的事件,她也只是呈现者,那么如果有机会参与其中,是不是令人期待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刘红英开始落笔,修修改改,完成了一篇只有五百字的文案,表述了红星厂的冉冉升起之事,文字中自然不可避免地提及长海农机的项目……看着这短短五百字的文案,刘红英暗自苦笑,要不要再一次跟主编申请,她犹豫不决。
恰在此时,排版部门的王玲来到跟前,平时关系很好,王玲问也不问就拿起了文案。刘红英心头一紧,却听王玲问道:“刘姐啊刘姐,你的嗅觉是有多灵通,怎么就知道只剩下窄版,特意些这么一篇短篇,故意钓我呢?”
“只剩窄版?头版吗?”刘红英一愣,问道。
“是啊,不然我会这么愁吗,排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窄版,又不能空着……刘姐啊,你这篇我要啦,正好补上空子!”王玲笑道。
“哦……”刘红英知道对方误会了,但要不要澄清呢?
然而记者和排版,本就是关系最密切的,两人平时关系又好,王玲不等刘红英解释,便已经捏着文案走了,只是背身扬手说了句“谢了”。
这就是鬼使神差吧?
刘红英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释然,与其纠结还不如顺其自然。
隔天早晨,刘红英刚吃过早饭回到座位,被叫入主编办公室,孔垂铭重重地把晨报摔在桌面,喝道:“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