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某些时刻，赵立川会产生跟何宏远类似的想法，王朝阳只是一个年轻人，没有三头六臂，但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最想商量的就是他呢？
最初齿轮业务时建立的信心？上一轮挖掘机项目共同进退的友谊？还是又有其他原因？
赵立川想不清楚，但事实上最真实的感觉是有事就想跟王朝阳商量一下，尤其身处现在这个超级混乱的会场之内。他尝试着以中层领导人的宏观的角度去分析错综复杂的形势，但遗憾的是无法从中找到只鳞片爪，只能再度求助于王朝阳。
不过让他有些尴尬的是，王朝阳此刻正在犯瞌睡。
“朝阳老弟……”赵立川顾不得打扰之嫌，凑到近处道，“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彻底搞不懂岛国女人到底什么打算！”
“哦？”王朝阳揉了揉眼睛。
“我刚刚让老何去试探人本的人，结果你猜怎么着，人本来者不拒，照常解答老何的问题。这太不正常了，难道岛国人是傻子不成，他们不知道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龙源重工？三泉智子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呢？”赵立川说道。
王朝阳耸了耸肩膀道：“这并不复杂。”
赵立川奇怪道：“那依你看……”
王朝阳道：“三泉智子对你们一视同仁，那说明在她眼里龙源重工和其他厂家一样。”
赵立川大声道：“这怎么可能，龙源重工怎么可能和其他厂家一样，我们……”
“你们很擅长工程设计？你们没有借鉴人本的方案？”王朝阳打断他的话。而打断之后，赵副经理变得哑口无言。是啊，龙源重工的优越感是他给自己加的，而在人家人本眼中，你龙源重工未必只得重视，毕竟一个是跨过大企业，另一个勉强算是省级重点企业，体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王朝阳又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老赵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赵立川有些糊涂。
王朝阳只好解释道：“三泉智子把自己的设计方案公开，真是目的我不好说，但从表象上看，她至少可以让滥竽充数者现出原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厂家去三泉智子那边咨询问题，因为他们都借鉴了人本的方案，但你要知道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的‘借鉴’也只能勉强算作‘形似’而已，这根邯郸学步没什么区别。没有自己的一套东西，而依靠‘借鉴’别人的，可能给人本造成威胁吗？”
赵立川沉默。
王朝阳笑了笑道：“所以我猜测，看到眼前这么多人来到自己面前咨询问题，三泉智子一定非常开心，因为区区一个草版方案就让她试探出竞争对手们的真实实力。”
赵立川继续保持沉默，脸色有些发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想继续沉默下去，于是用力地问道：“这么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输了？”
王朝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只是就现象分析，至于三泉智子真正的打算还不得而知。”
赵立川有些沮丧地笑了笑，然后艰难地站起来，还未真正对决就输给对手，这感觉很不爽，但他知道王朝阳的分析是正确的。
“那你觉得能给人本造成威胁的有哪些？”临离开时，赵立川突然又问。
“那些对人本的方案不屑一顾的人……至少三泉智子会这么想。”
“比如？”
“比如藤野第三重工，再比如我。”
“……朝阳老弟你真幽默。”赵立川笑愕然一笑，然后返回自己的座位。他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脸色也失去了光彩。
刚刚拿下上一个项目的赵立川，这段时间可谓风头正盛，鲜衣怒马锐不可当，仕途上跨出最重要的一步更是令他信心大增，所以在他心中已经把工程设计的项目当成囊中之物。
可刚刚王朝阳的一番话，对他打击很重。工程设计的项目，远远达不到“囊中之物”的地步，大局观和临场反应的能力也差得很远，三泉智子小小一个伎俩便令他方寸大乱，如果不是王朝阳帮忙分析，他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形势。
如今残酷的形势已经认清，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赵立川或许不够聪明，亦或许不够沉稳，但多年在外独当一面的经历让他养成遇强则强，坚韧不拔的性格。敌人虽然强，他也不会被吓退，即便败，也要战败！
慢吞吞回到自己座位之后，赵立川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当一切都想清楚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晴朗起来。
“赵副经理，恭喜重拾斗志！”一旁的何宏远突然道。
“你……好吧，谢谢！”赵立川愕然，不成想何宏远竟然看穿自己的心里变化。不过很快便了然，这位总部派下派的专家，必然不仅仅是古板的技术学者，能在总部那个大染缸中混得风生水起，想必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以前倒是轻视这位何宏远了，以为总部派来只作为技术支持，看来钱福山有他的深谋远虑嘛！
“老何，眼下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办？”赵立川决定争取对方的意见。
“咱们已经落于下风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何宏远说的很直白，也有些无奈，转而又道，“我越来越好奇红星厂，那个王朝阳和张苗苗此行的目的当真和咱们一样？”
赵立川点头。
何宏远朝王朝阳和张苗苗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吸入一口气道：“看来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不知人本一个啊！”
赵立川再一次骇然，何宏远怎么会如此看中红星厂？
会场之内，答疑环节告一段落后，秩序渐渐恢复，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之后，进入下一个环节，所有厂家将自己的方案提交给主办方，由主办方的专家现场评审。当然了，时间这么短，只是初步评审，目的是把一些滥竽充数的厂家从潜力股中剔除，免得白白占用资源。
四名穿着利落的年轻办事员，从后排向前排，依次把与会厂家的方案文件收集起来，并做了登记，然后一并呈交给主办方专家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