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阳原本没打算一直偷懒的，其他三人忙得热火朝天，他总闲下去也不好看嘛！所以睡完一觉后他真心打算帮忙，奈何哥们儿的字写得真不咋地，以前都是用电脑的。
字丑虽然不影响文字表达，但字丑真的会影响阅读者的心情。
考虑标书关系到项目的成败，其他人一致决定让王朝阳继续休息。
王朝阳犯困的时候雷打不动，但睡醒之后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写标书不用他，那就拿起别人写好的文件看。
这一看不要紧，看出很多问题来。
“周主任，挖斗投放能力这段是你写的吗？没必要继续按照2吨来计算，我和苗苗的最新设计是2.5吨，这以前跟你说过吧？”
“哦……我忘了！”
“这是咱们设计的最直接的亮点，一定不能忘，按照2.5吨的装卸能力算，龙源重工的竞争力会大幅提升……赶紧改一下吧！”
“哦好吧。”
于是周大江开始修改。
“苗苗，你这段文字写得太含蓄了。标书不是作文，没必要自谦，你要尽可能地把咱们红星厂的技术实力表现出来才行！”
“那你觉得该怎么改呢？”
“咱们红星厂虽然是二级供应商，但已经具备自主设计能力，而且有先进的有限元校核能力，这在全省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
“数一数二……这么说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说……你也抓紧改一改吧！”
于是张苗苗开始修改。
“老赵，挖斗采用的新材料叫好高强合金钢，牌号是Mn5Cr18，可不是Mo5Cr18，改一下吧！”
“Mn和Mo看上去差不多，我涂改一下吧……不然我整篇都得重新写，好几百字呢！”
“不行！必须严谨。Mn和Mo差远了，在这种细节上犯错误只能证明咱们不够专业，所以我建议必须重写！”
“呃……那好吧！”
于是赵立川也开始重写。
然后出现的情景是，周大江赵立川和张苗苗集体闷头修改，王朝阳则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溜达，跟监考老师似的。
周大江心里不是滋味，来南阳市之前上级领导叮嘱过，一切要以龙源重工为主导，可你看看那位爷的架势，哪有一龙源重工为主导的意思！
但心里固然不得劲儿，周大江也没法说出来，因为毕竟，王朝阳指出的问题都很有道理，若真流到客户那里没准会造成大麻烦。
“苗苗，这段关于挖斗设计的解释写得太详细了。这是投标文件，不是技术交底书，你写得这么详细是没人看的……而且写得太过详细是有隐患的，变曲率圆角可是咱们的独有设计，被其他人抄去可就不好了！”
王朝阳看了一会儿，又发现了问题。
“哦……那我把这里也改掉吧！”张苗苗明白王朝阳的意思，于是立即着手修改。
“老赵。‘龙源重工有能力在半年内提供200辆挖掘机’，这个信息你从哪里得到的？”王朝阳翻看另外一个文件，问道。
“是我猜的……”赵立川语气发虚。
“如果没有确认过，绝对不要这么写。一旦标书通过，且对方用这条要求你，你办得到吗？如果办得到，写在这里没问题，但据我所知龙源重工的生产能力连这个一半也达不到，你这样写是非常有问题的，往严重了说，对方可以认定你在骗标！”
“不……不会这么严重吧？”赵立川惊道。
“内容不属实，为什么不是骗标？”王朝阳反问。
“……好吧我立即改，我这就改过来！”赵立川开始修改。
周大江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心里那叫一个郁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朝阳啊，这样下去可不行，老赵苗苗我们三个辛辛苦苦写了这么多，你一个劲儿地让我们改，我担心开会之前完不成啊！”
王朝阳一愣：“那依你的意思呢？”
周大江道：“依我的意思是……我和老赵都有多次投标经验，我们写的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所以暂时不要改了，先完成所有文件才是关键。”
王朝阳盯着周大江，说道：“周主任，您能说出这番话来……我好惊讶！”
周大江不知为何，被王朝阳看得有些发毛：“为……为啥？”
王朝阳：“标书跟图纸一样，也是工程师的语言。明知有错却不改，却打算糊弄过去，这种思想很有问题。”
周大江脸色微红，道：“我没打算糊弄过去，我只是说时间很重要，要在招投标大会之前完成才行，如果完不成，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王朝阳道：“时间很重要，但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正确’的文件才最重要！”
说这番话时，王朝阳语气很严肃，而且隐隐有批评的意思，这让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周大江久久没有开口，赵立川则轻轻地敲着桌子。
“王朝阳……”张苗苗低声道，“有话可以好好说，周主任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哦。”王朝阳点点头。想了片刻又道：“周主任，老赵大哥，刚刚我说得有些过分，接下来你们继续写吧！苗苗你也继续写，尽快把剩下的文件写完。”
“那你小子干什么呢，闲得太无聊可以练练！”周大江笑道，王朝阳已经主动让步，他当然不至于继续绷着脸。
然而紧跟着王朝阳说出的话，却让周大江的脸色再度变黑。
只听王朝阳道：“你们写，我来审。审完我统一说给你们听，然你们统一修改，这样不会太浪费时间！”
周大江的印象里，自从他当上技术部主任就很少有人审他写的东西了，都是他审别人，别人哪有资格审他！
不过今天显然是个例外。王朝阳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审核者”的角色，而且审得还很认真，每次看到问题，就会用红笔圈出来。发现自己写好的资料里被画满红圈，周大江有种抓狂的冲动。
但不得不说的是，周大江并没有抓狂，因为身为技术部主任的他意识到，王朝阳并不是故意刁难。王朝阳画的每一个红圈都有他的道理，可以说这种审核的能力连周大江自己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