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举脖子冒出一层冷汗：“我……我也不清楚。”
孙宝权埋怨道：“这叫什么事啊，咱三河机械这点家底儿，都快被外人看个遍了！”
郑德举咽了口唾沫，没出声，心说这事又不能怪我！
王朝阳在加热炉旁看了一会儿，把一位光着膀子满身煤灰的工人叫到跟前，道：“这位师傅，是您负责给炉子填煤吗？”
那工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是咧！”
王朝阳道：“炉子上没有温度计，你怎么判断填煤的时间呢？”
那工人呲牙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跟温度计有啥关系嘞，反正一天两吨煤，填完了事喽！”
王朝阳点点头道：“谢谢，我知道了……孙厂长郑主任，咱们先回车间吧，问题我找到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
孙宝权和郑德举满脑袋问号，王朝阳和工人的对话内容他们听得到，但却完全不知所云。
不过既然王朝阳说已经找到答案，厂长和主任也只好暂时压下疑问，一同返回车间。
回到车间，王朝阳说出自己的想法。
万能铣床出现大量不合格零件，原因在于这批半成品齿轮的硬度过高，而硬度过高的原因在于热处理温度控制不当。
加热炉上没有温度计，这让王朝阳费解，所以刻意找工人询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敢情三河机械并不控制温度，而是每天两吨煤。至于填煤的速度，全凭工人自己。
热处理不看温度，这不是胡来嘛！
这样加工出来的产品，硬度能稳定才怪！
听王朝阳这番话，孙宝权和郑德举一起汗颜，尤其是郑德举。因为在此之前，郑德举自诩精通热处理技术。
“但是……但是以前一直这样做的，也没出现问题啊！”郑德举揉着脸说道。
“那我只能说你们以前运气好。”王朝阳道。
“你刚刚说要控制温度，但要控制到多少度呢？”郑德举问完就后悔了，因为王朝阳顿时投来古怪的眼神。
“郑主任，您不会连淬火温度也不知道吧？”王朝阳问道。
“我……我的确不知道，以前都是凭感觉的。”郑德举脸上发烫。
“一般淬火温度830度左右，然后以水冷的方式迅速降低至300度，最后以自然速度冷却，这是常识吧？”王朝阳道。
“这……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郑德举道。
而同时，周围其他人，包括厂长孙宝权也露出迷茫的表情。
看到这里，王朝阳才恍然大悟，他犯了一个穿越党最容易犯的错误。在他看来是常识的热处理工艺参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公开呢。这个年代，国家的炼钢厂很多，通讯并不发达，更是几乎没有媒体，所以在后世随便就能百度出来的知识，在这个时代还属于商业机密呢！
对面孙宝权在震惊之后，忍不住问道：“刚才你说的那些温度参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听说过这种具体的热处理参数一般都在大钢厂或者大型热处理厂手中，大侄子你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朝阳想了想道：“我跟长海农机的马总工接触比较多，从他那里学来的。”
孙宝权恍然大悟道：“难怪如此，以马总工的层面，知道这种参数不足为奇……不过大侄子，你能把刚刚说参数再说一遍吗，我没记住……”
王朝阳道：“淬火温度830度，水冷300度，然后自然冷却。”
孙宝权急忙去翻口袋，想找笔记下来，结果发现身上没有笔，就急忙吩咐郑德举记。车间主任不等他吩咐，已经掏出纸和笔去记录了。
这两位大领导争先恐后的样子，周围人看得瞠目结舌。
王朝阳补充道：“当然，我说的温度只是泛指温度，不同的热炉容积，不同的钢材直径，需要的温度不尽相同，而即便温度相同，冷却速度不同，得到的晶相组织也不相同……”
“晶相组织是啥？”
“你可以理解为钢铁的组成成分……不同成分，硬度是有很大差别的。”
“哦，记下了记下了！”
经过王朝阳这一番讲解，孙宝权和郑德举终于意识到以前的做法有多原始了。
而当天晚些时候，等红星厂两位离开后，孙宝权立即找来郑德举商量热炉改造的事情。必须尽快把温度计给装上，负责填煤的工人也必须培训上岗，以前那种粗狂的工作方式绝对要不得。
郑德举对这个决定举双手赞成！
“哎呀今天的事情，多亏有王朝阳帮忙，不然咱们哪知道热处理还有这么大学问！嘿嘿不过咱也算因祸得福，等热炉改造完毕，咱们的产品质量肯定有所提高！”孙宝权长吁短叹道。
“就是啊，多亏王朝阳了！”郑德举也道。
“没想到他懂得这么多！”
“懂得确实多，我是自愧不如！”
……
两人这样说着，突然沉默下来。
对视一眼，郑德举道：“厂长，您觉得以后咱们还有必要提防王朝阳吗？”
孙宝权一根手指敲着桌面，吸了口气道：“为什么没必要？”
郑德举道：“您看今天，咱们坏了一台铣床，一台钻床，然后热处理车间也发现重大漏洞，原本咱们对王朝阳技术保密，不让他参与进来，结果怎样？
“结果他只凭我的描述就找出铣床和钻床的毛病，更是在热处理技术上给予重要指导，这些您以前想过吗？”
孙宝权一边思考一边给自己道上一杯热水，问道：“你是觉得，王朝阳帮了咱们大忙，所以可以彻底信任他？”
“不。”
郑德举道：“我是觉得咱们所谓的‘技术秘密’，在人家王朝阳眼中，狗屁不如！”
孙宝权吞下一口茶叶沫子，大咳起来。
桑塔纳行驶在返回红星厂的路上。
张苗苗看着车窗外，不由自主地哼起那首《明月几时有》来。王朝阳笑了笑道：“心情不错嘛？”
“还成。”张苗苗道。
前阵子张苗苗心情并不太好，一方面身体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三河机械对待他们的态度，那种处处遭人提防的感觉真的很别扭。
不过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让张苗苗浑身舒畅……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因为啥。
“苗苗，热处理的知识你懂多少？”王朝阳随口问道。
“皮毛而已。”张苗苗如实回答。
“哦。”王朝阳点点头，继续开车。
“……”张苗苗奇怪地看他一眼，哦是什么意思？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你冷不丁地问人家一句到底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