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挚出了扶风院之后,李南风还没来得及去上房,李夫人就在她盘头的时候带着金嬷嬷到了房里。
全福娘子先退下去,李夫人看了会儿女儿,伸手替她把颈间的璎珞整了整,然后道:“我也没什么好嘱咐的了,你很聪明,也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晏家是武将世家,如今开国武将功臣声势大,很正常,可要想保得长长久久,也需收敛些来的稳妥。将来子弟们的人品学业,也要好好抓紧。”
李南风点头。
李夫人又把金瓶唤过来,说道:“这丫头办事还妥当,让她跟着你。你把疏夏留下,到正院来。”
李南风听到这里,旋即看向金瓶。金瓶眉眼里隐隐透着欢喜,看起来李夫人是早就跟她交代过了。
李南风提裙跪下来:“女儿怎敢使唤母亲身边的人?就让金瓶留着侍候母亲吧。”
李夫人道:“你乳母去的早,不然自然是她跟着你。你嫁过去也不能没有个主事的,难得这丫头跟你贴心,年岁经验也都压得住事,大户内宅里没有她不懂的,让她跟着去,我和你父亲也放心。
“只是有一件,她也快到婚配的年纪了,去了后你给她许个妥当的人配了,也好让她家里放心。”
李南风听得李夫人这是决定了,忍住心潮涌动,伏地磕了三个头。金瓶也跟着跪下,叩谢主恩。
李夫人看她良久,缓缓吸了一口气。
“起来吧,把额头拾掇拾掇。你父亲那边你先别去了,他只怕没工夫见你。”
说完她站起来,看着她们起来后,才出了门。
金瓶送到廊下,回到房里又跟李南风磕了头认主,而后道:“太太是疼着姑娘的,奴婢原先没说错吧?”
李南风瞅了她一眼,攥紧手又看向了门外。
何止是如今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她的母亲的确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她也从来没有忽略过身为母亲的责任。也许,她一直都尽力了。
李夫人来过这么一遭,李南风就安心安意打点妆容了。
侍卫们承担了前院望风的职责,晏衡刚到府,她这边就知道了。
全福娘子给她把盖头盖上,金瓶拿着苹果与玉如意给她捧着,这里便搀着往门外去。
金瓶梧桐跟在身后,只见他们一路出了院子,便有些不解,连忙停下问道:“夫人这是上哪里去?咱们县主不就是在这儿等吗?”
全福娘子有两位,一位便是姚沾的夫人裴氏,另一位是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杨氏。杨氏笑道:“太子殿下和太师都有吩咐,让县主移步正院。”
李南风听着不对,停步掀起喜帕:“为何移步正院?”
裴氏与杨氏相互对视着,咳嗽道:“是太师先前有交代的。”说完又催道:“快走吧,新郎新妇还要奉茶,别耽误了。”
既然是李存睿吩咐的,那李南风自然得听从了,但为什么还有太子的事?她这还没捋清楚,杨琦就飞快进来了:“禀县主!属下探出来了,世子和太子殿下他们合伙设了局,要考咱们姑爷呢!”
“设局?”
李南风愣了,接而也不必全福娘子们催了,自己就抬脚往正院去!
扶风院与正院有专门的连接甬道,李南风进了院子,等候在这里的几位堂嫂立刻将她引到了西厢房。
“去看县主准备好不曾?”
还没坐稳当,这时院子里就传来了李挚的声音,接着又有许多脚步声响起来。
李南风赶忙立在窗前看向外面,只见李挚高贻他们都进来了,太子果然走在最前面。
何瑜李舒还有明慧她们也都喜气洋洋地随在他们身后,不过一会儿功夫,这偌大的院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他们到底设的什么局?”李南风心下疑惑。
杨琦这才瞅准了当口说:“听说世子要在这边设关卡,让姑爷文武全过才能接到县主您!”
“文武全过”?看来是真要考了!
“蓝姐儿呢?”
刚想到这,脚步声便纷至沓来,金瓶迎到门下,只见何瑜她们这些女眷鱼贯而入,随后梅氏她们也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我哥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李南风忍不住问起来。
李舒先到李南风旁边:“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都是二哥哥安排的,而且瞒我们瞒得好紧。具体怎么做我们也不知道。”
说完门外又来了人,把李舒何瑜请了出去,这便就带走了一半人。
此时院里已经来了许多人,东西北三面都有立着好些手捧朱漆托盘的丫鬟,托盘上结着彩绸,角落里还摆上了一架鼓。
李南风匆匆撩起喜帕看了眼院子,这阵仗乍看倒是跟正常出阁没什么两样,可为何李舒何瑜她们又走了?她们俩可是被安排在她院里照应的。
李南风不知道李挚究竟要怎么给晏衡这个下马威,一面盘算着,一面也有些坐不住。
而与此同时晏衡领着人群已经进了院门——
从下马到进院门这一路都很顺利,直到看到这满院子分成了东西北三面阵营的架势,他这才在院中止了步,打量起这阵势来。
“妹夫来了!”
前来打招呼的是李隽李速,二人笑微微地跟晏衡抱拳。
晏衡回礼,而后道:“二位哥哥,还请来人引路,让我去接南风出来奉茶。”
“时辰还早,奉茶不急,南风自然也是在等着你去接的,只是她身为当今圣上钦封的县主,也是我二叔二婶唯一的宝贝闺女,今儿要接到他,我们还得先看看妹夫的诚意。”
李速说到这里,周围的欢声笑语就安静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今儿的主角,新郎倌身上。
晏衡微笑:“哥哥们若问别的,我可能没有,但这诚意,你们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好!”
人群里传来喝彩声,李隽扭头一看,是李勤,不由瞪了一眼。
然后收回目光道:“妹夫有这心意,我们也深感荣幸。说是考,也不难,就图个喜庆罢了。这第一关——”
李隽顿了下,拢手笑道,“我们李家是读书人家,当我们李家女婿,总得通些文墨,这里有盆牡丹,限时半柱香,等到鼓点一止,你写首诗出来,便算过了。”
果然!
晏衡看到架起来的书案,就不由跟晏驰对视了一眼。
写首诗咏花倒还不算太难,晏衡多高深的才华没有,但好歹跟涂夫子读过几年书,写几句打油诗还是不成问题。
他提起笔来,稍一酝酿就要写,晏驰唤住他:“你想写什么?”晏衡便念了给他听。
晏驰略思索,说道:“‘绒团’改成‘夜雪’,‘流春’改成‘攒春’,再把‘珠光’改为‘莹华’。”
晏衡沉吟细品,随后点头,照他说的写了下来。
李南风原本在厢房珠帘后坐得端端正正,可看到屋里人都挤到门口看热闹去了,她也忍不住起身了,看到李隽要他写诗,也不由得替晏衡捏了把汗。
但看到他身后还站着晏驰,心里又踏实了几分,晏二爷行事虽然一言难尽,但既然跟了过来,定然得发挥点作用不是?
果然未久她就看到晏驰提点晏衡了,而后晏衡提笔落墨了。
李隽李速二人看完后点点头,笑道:“原来我们新姑爷竟是文武双全。那就不耽误时间了吧,考完了文,咱们来考武。
“你往前方看,立面屋顶上,垂着九个绣球,但这里只有三枝箭,若你能在这条线之外,用这三枝箭把绣球全射下中,那么这一关便也过了。”
晏衡抬头看去,只见屋檐下红绸结着的九只绣球并成了一排,如帘子般挂在檐下,这种情况下用三枝箭射中九个绣球基本是不可能的。
刚刚才因为新郎倌做出了牡丹诗而喝彩起来的人群再度又安静了下去。
明显这一关难度比刚才那难度大,也比那一关精彩,当初诛杀赵旸的一幕绝大多数人都未有目睹,此时此刻大家便都不由自主地拉长了脖颈,等着看这位人中龙凤的靖王世子如何来解这个局!
西厢这边一群人也个个鸦雀无声,李南风自己却放了心下来,既然考到了晏衡老本行上,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晏衡才不会输在这上头呢!
可不是?
就在她摸着旁边也看热闹的丫鬟端着的瓜子磕起来的时候,那边厢晏衡就持着弓上场了。
只见他腾身跃起,跃至东面桃树上摘了几颗果子,然后便朝着那拴绣球的红绸掷过去!
那红绸岂经得起他这一番掷打,挂在上方的绣球立刻就地翻腾跳跃起来!
而晏衡早已经拉弓在手,看准时机将最左侧三颗绣球重叠时一箭射去,那笔直的羽箭,立刻就将三只绣球钉在了一起!
“好!”
李勤又带头喝起彩起来。声音之脆,仿佛他是晏家帮着来接亲的!
而彩绸侧方的庑廊下站着观战的高贻和李挚,以及太子,此刻都正相互而视。
这一个交换眼神的工夫,晏衡如法炮制,将桃子再掷过去,中间三个绣球也中了!
李挚看到这里扭头:“这一关是不是考的太简单了?”
高贻负手摇头:“这也是碰上他,换成旁人,怕是光想这个主意就得好一会儿功夫。”
还是承认吧!人家就是有那么优秀。
“好!”
这说话间的工夫,满院子的喝彩声竟全部起来了,甚至连李存睿他们都不知何时立在了庑廊下。原来晏衡不出所料,将余下的绣球也都射中了!
这手功夫把人们的热烈的心情全数挑动了起来,就连李南风也高兴地跟周围人解说:“他向来就这么厉害的,厉害的很,我的眼光不会错!”
站在她前方的梅氏她们个个也都很激动,新郎官显露出了这样一手功夫,这不光是晏家的光彩,更加是李家的光彩!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但听到李南风这得瑟话,她们又纷纷扭头看过来,深深望着她道:“别急,还有第三关呢。都过了那才叫真本事!”
“还有‘关’?”
“可不是?”
李南风稍顿,顺着她们视线朝院里看去,这一看她却不由张大了眼睛——
只见快被喝彩声掀起来的晏衡,此时此刻正掩不住激动和兴奋朝着那悬挂着绣球的后方厅堂飞身而去,而那边厅堂里,不知几时竟然也坐着个身着喜服的新娘!并且,何瑜李舒还都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