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太太攥着手,笑道:“南风姑娘好俏皮的人儿,晔姐儿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别人听不出来这是暗讽李南风伶牙俐齿,李南风自己还听不出来?
她笑道:“这么说来还是程太太会说话,我就说不到您这样的水平,您看我来来去去也就几句老实话儿。”
程大太太吃不准这小丫头是真天真还是拐着弯骂她油滑,讪讪地给了个笑,便拉着程晔坐下来。
许夫人见状暗怪程晔沉不住气。
李南风那家世身份又岂是他们程家如今高攀得起的?有这露脸的机会,她不赶紧当个花瓶就算,偏要多这嘴。
回头惹毛了李夫人,看她怎么下台?便暗暗地已有了看法。
但话头是她生起的,也少不得出来插科打诨一番:“举世谁不知道太师大人雄韬伟略,眼界格局一等一?姑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自然虎父无犬女,我们这些人啊,就等着姑娘来日长大后,大放光彩呢!”
程大太太赶紧就着台阶夸起李南风来,顺道把李家姑娘们都夸进去了。
李南风敬着他们清河许家也是清贵出身,不计较了,笑着道了声“过奖”,也就不再说什么。
许夫人不敢再触雷,转过头去跟沈侧妃说话:“您近来可好?……”
程晔被李南风抢白,又见大伙都不再接她这茬儿,心里也是懊恼。
再往宋国公夫人看去,人家脸上还平静得很,既没有因此对她多出几分兴趣,也没打算关心刚才是怎么回事,仿佛她并不重要似的,便暗暗咬起了牙关。
再看姚韵之,都跟李南风聊得火热起来,她这刚刚还被推到了人群中心的程家千金,立刻就被撇在一旁,心里窘不可言,便眉眼间也显露出来。
李夫人直到这时才扫了她一眼,而后垂眉把手炉给放了。
暖阁里暖洋洋地,外头就未必了。
晏衡挟着冷风在偏院里寻到薛岚,一搓手就把他的手炉给抢了过来。
薛岚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他,当下道:“我的乖乖!怎么是您?这些没眼力劲的,也不通报一声!”
晏衡把手炉又抛了给他,笑道:“我没让通报!看看你忙不忙。”
“您来得好,昨儿守了整夜的灵,刚刚我哥才从前头换了我回来,——先进屋吧!”
薛岚打发了谈话的人出去,让着晏衡进了门,着人立刻上热食。
“老太太走时还好?”晏衡在罗汉床上落坐,问他。
薛岚比他大两岁,但以他晏衡的阅历,要跟他交个朋友还是不会有阻碍的。
薛岚跟着老太太在老家长大的,祖孙情份非同一般。
说起来晏衡也是进京之后才认识他,但前世他却是晏衡身边为数不多的拥趸之一,因此这一世回了京,他也很快与薛岚有了结交,重续“旧情”。
“走时还算清醒了一阵,能认得人,也说了话。拖了小半年了,还当能熬过这个冬天呢,没想到还是走了。”薛岚面有凄然。
晏衡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薛岚抬头:“你怎么一个人来?”
晏衡把靖王不在府的事说了,又问他:“天罡营如今怎样?”
薛岚和堂弟薛林入了天罡营,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据晏衡掌握到的消息,如今的天罡营跟前世里二世祖横行的状况没有什么区别,但终究因为这一世晏弘没去,格局也有了些变化,从前撺掇着晏弘的那伙人,如今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便是荣国公世子魏行。
“差不多还是那样,”薛岚说,“就是更明显了些,魏叔手下本来就有不少将领,这些将军子弟进了营,就把魏行捧起来了。
“也有不服气的,杜全就不服气,不过有他哥压着,还算安份。不安份的是广平侯府那两个。”
广平侯佟云,原也是前周的将军,后来以连攻三城向宁王投的诚。佟家便是在李存睿与靖王过世之后,于勋贵里最先脱离昔日同袍情谊,明哲保身的一个。
想到这里晏衡问:“是不是佟青跟魏大哥别苗头?”
“你一猜就中!”薛岚道。“我听说广平侯与荣国公原先在军中就有些不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佟云确实不服气魏大哥,近来拉帮结派都很明显了。
“甚至听说佟云时常设饭局拉拢营中子弟。我是没去过,但薛林误去过一次。
“后来我留意着,佟魏两家确实没什么交往。”
前世里佟青就是天罡营里最来事的一个,好好的一个将领预备营,后来失败告终,不能不说佟青要占几分责任。
晏衡道:“昔年他们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战南昌城的时候,广平侯一个爱将因为决策失误,损失了我军三千兵马,被荣国公二话不说杀了。
“那将军是是广平侯的结拜兄弟,此后广平侯便存下了心结,跟荣国公生份了。”
“原来如此。”薛岚凝眉点头。忽又“哎”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入营来?你这靖王世子入了营,他们就闹腾不起来了!”
“我读书呢,入什么营?”
晏衡捏着茶杯说。
“那真是可惜。”薛岚眉头又皱紧了点,“营里全是勋贵与高级将领的子弟,王爷只负责组建,如今回五军府去了。校尉们也不敢管,再放任下去,让皇上知道了怕是要龙颜大怒。”
晏衡没吭声。
……
程晔后来就安份了。
居丧之家不宜言谈欢笑,也不宜久坐,用过午饭后官眷们便告辞。
李南风上了轿,还看到许夫人在与沈侧妃说话,程家母女也还在姚家女眷道别。
“姑娘,世子来了呢!”
梧桐提醒她。
她又打了帘,果见街头行来几匹马,骑汗血马的正是李挚,旁边两个却是宋国公府小世子姚凌与荣国公世子魏行,反而李存睿却没见。
“母亲。”
李挚到了跟前与李夫人打招呼。又跟各位未及走的官眷行礼。
程晔当即两眼一亮,程大太太察觉,扯了她一把,她才又把心思收回来,转为往姚凌看去。
李南风把帘子放下来,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