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军功制是让那些想要通过好勇斗狠来获得奖励的人被你们那些贪图贵族的军队杀掉,激化你们的军民矛盾的话,那么均田制则是打击你们国家的大地主和那些不想要上战场,只想要好好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提升地位的农民之间的不信任。”
“大地主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土地被普通农民分掉,而那些农民则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工作就可以过得更好。用不了多久,大地主也会开始针对你们的农民,不管是使用杀戮也好,打压也罢,最后肯定会导致你们国家最勤奋的那一批农民全都被打击的丧失积极性,或是没有了努力工作的能力。你觉得,一个国家内部最想要工作的一群人如果被废掉之后,这个国家会怎么样?会不会造成你们的领主贵族和普通农民之间的矛盾,也变得不可调和了呢?”
就在这名野猪人张开嘴,想要说话的刹那,宰相夫人的手猛地卡在了野猪人的喉咙口,这个小小的身躯,竟然将这个巨大的兽人身躯缓缓地举了起来!
“然后,官僚改革。既然你们的军队和民众,领主贵族和普通农民之间都有了血海深仇,不可能互相站在对方那一边,那么如果不在你们的掌权阶级内部搞点分裂,那对于农民们岂不是太过不合理了?所以,我提到了官僚制度。”
“让你们的贵族内部也分裂成两拨人。一开始,这或许仅仅只是理念上的分歧,但是只要内部矛盾加剧,那么到最后就已经不是理念上的分歧了,而是站位上面的分歧。到了这个时候,分歧就已经不再是应该怎么进行施行政治的问题了,而是只要一方提出的另外一方都必须要反对,双方绝对不可能站在同一条道路上。彼此内斗,消耗,互相不妥协。”
“你觉得这样的一个国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野猪人勉勉强强地抬起一只手,扣在了宰相夫人那只看起来十分纤细的手腕上,用爪子用力,似乎是想要拉出一条痕迹来。
可没有想到,那看似吹弹得破的白皙肌肤即便被野猪人的爪子狠狠抓过,竟然就连一条压痕都不曾出现。
对此,近乎绝望的野猪人只能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压住宰相夫人的手腕,咬牙说道:“你……是什么……人?蓝湾……的……间谍……?”
“我?呵呵,蓝湾并不是我在负责。而且,你们小小的人类君主,有什么资格可以指挥我做事?”
野猪人:“那你……到底……是……谁?”
“我?我呀~~~”
下一刻,宰相夫人收回胳膊,轻声地,在野猪人的耳朵旁边,轻声呢喃了一声。
而这一句话,让原本就已经显得十分震动的野猪人猛地睁开眼睛!甚至就连那个已经血肉模糊的眼睛现在也用力睁开,露出里面那个血窟窿!
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宰相夫人的手猛地拉过他的胳膊,带出了一片血花。
“嘘~~~我的主人的名号还不是你这样的卑贱种可以叙述的。在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之后,我想你一定还有一个最后的问题想要问吧?不用问了,我已经把答案给你带来了。”
倒在地上的野猪人捂着自己的喉咙,张开嘴,不断地想要发出声音,但却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啊啊的声响。
他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却看到那位宰相夫人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另外一个方向!
而这个时候,他也看到了那个方向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兄弟的人……
“咔……呜……咔?!”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熊兽人。
一个只是默默地看着这边,目光冰冷,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熊兽人。
“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宰相夫人笑眯眯地走到那个逐步恢复成人形的兽人身旁,笑着说道:“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那个熊兽人默默地看着地上那头野猪人,缓缓说道:“我不喜欢将其称之为任务。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是一件游戏。而对于工作闲暇之余的游戏,我向来都是全力以赴。”
对此,宰相夫人的脸上再次流露出那种十分欢快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转过身,说道:“既然如此,送你的朋友最后一程吧。我知道,你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说完,那位美丽的女性摇晃着腰肢,抖动着她那条巨大而蓬松的尾巴,缓缓离开了这片花圃区域,逐渐消失不见。
整个巨大的花圃高塔花园之内,就只剩下那个躺在地上的野猪人,那个站着的熊兽人,以及……
躲在高塔之后,浑身瑟瑟发抖的小小人类。
“哇……啊!呜呜……咔……!”
(她!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野猪人捂着自己的喉咙,喉咙中流出鲜血,不断地呼喊,不断地试图说出些什么。
“咔咔……哇……呜呜呜————!!!”
(弗兰格!她在利用你!她根本就不是人类!她是个怪物!她真正的身份……她所侍奉的真正的主人……是……是!!!)
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野猪人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挥动手掌,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又像是想要讨饶。
看着这个曾经称呼自己为兄弟的男人现在却是一如如此狼狈的模样,从之前到现在,脸上始终都保持着一种冷淡表情的熊兽人……这个名为弗兰格的兽人,他的嘴角却是慢慢地……慢慢地……开始翘了起来。
他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兽人,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看着他那只闪烁着惊吓与莫名,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垂死挣扎的眼睛。
他,笑了起来。
笑的是那么的欢畅,笑的仿佛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自己的生日那天拿到了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面对这种眼神,野猪兽人突然之间有些明白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所谓的“战友”在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表情,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一般……
因为,这种眼神,才代表了这个家伙现在究竟想要干什么……他所在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咔……咔咔……?!”
(你想干什么?!)
对于野猪人的嘶喊,弗兰格却是显得为之痴迷。他缓缓地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缓缓说道——
“我曾经,对任何东西都没有什么兴趣。我的简历你应该也看过,我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母亲是兽人,所以我拥有了兽人的血脉。从小,我就按照父母的期待好好学习,上了当时很多人还上不起的学校,成绩在学校内还算是优异,顺顺利利从学校毕业之后,学到了一些战斗技巧的我被编入了军队,开始服役。”
“咔咔……呜呜……呱……?”
(你在……说什么呀?)
“在军队的时候,我没有立过什么功劳,也没有犯过什么差错。平平安安地渡过了三年的军旅生涯之后,我由于表现算不上出色,被从军队解散,发配到了一个小地方成为了保安员。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和你互相认识的吧?”
“我原本以为,我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无法产生兴趣。我可以看书,可以学习,可以工作,可以正常生活,但是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生而已。而且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我真正喜欢的,也的确是这种普通而平凡的生活。”
高塔之后的啫喱也是慢慢地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那边的状况。他恐惧地盯着那个正在不断叙述的男人,看着他的手默默地张开,又默默地握紧拳头。
因为在说话的时候那个人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所以现在啫喱也完全可以看到那个人的侧脸,看到那张……带着一种略微克制的笑容,对一切似乎都尽在掌握,无比轻松,却又无比兴奋的表情!
“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可以让我心情宁静,每天规律的起居生活可以让我充分预测到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这种让我可以完全预测到结果的生活让我非常的安心,我很喜欢。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三年的军队生活吗?后来想想,应该不是。毕竟在那三年里面我没有打过什么仗,也没有什么生死危机的关头,我仅仅只是待在后方进行一些物资整顿而已。”
“那个时候,暴雷,你还记得我们当初镇上产生的一起杀人案吗?那是一个笨杀手,杀人并不彻底,刀子都没有刺对地方。所以,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被害人还没有死,他还在哀求我们救他,还在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死。”
“我看到了那个眼神,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在那一刻,说实在的,我……突然……想对着他的伤口自(和谐)慰了。”
“我承认,那种感觉很变态,很不应该。可那的确是我当时的真正想法。当时,是你背着那个人前往医院的。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是我背着他的话那该有多好?我可以尽情感受他的血流淌在我背脊上的感觉,可以尽情享受他的生命之火一点点地在我背后熄灭时的整个过程。”
“我那个时候是那么地期待他能够活着到医院,因为那样一来我就可以继续欣赏他在临死之前的所有表情。也可以避免让我因此而讨厌你……”
暴雷的眼神中不由得闪烁过一抹恐惧。
甚至就连远处的啫喱,现在也是不由得背脊上开始发凉。
“可惜,等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那个人死了。”
“从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恨你了。”
“因为你夺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是第一次对那个人产生了兴奋的感觉,他原本应该在我的背上慢慢地死去,然后让我一点点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从一开始的温热最后慢慢变成冰冷的滋味。我可以尽情听他的呻吟,听他说出他是多么多么的不想死,我还可以回过头去看他,看他那双渐渐从满怀希望到最后慢慢慢慢变成绝望,甚至到涣散无神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应该让我来享受。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是那么地期待着那个人,那个人就像是我的初恋,我生命中的唯一。”
“可惜,他被你夺走了。你夺走了我享受初恋的滋味,也夺走了我的第一次,让我的人生不再变得完美。”
说到这里,弗兰格默默地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缓缓放下,整个脸庞都陷入了一种十分焦虑的神态……
可是很快,笑容,却是再一次地从他的嘴角上浮现——
“不过,我很快就放下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喜欢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官。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其貌不扬,生活安宁。只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偶尔还需要一些小小的刺激来娱乐一下。我将这称之为是我的游戏。”
“但是……请不要因此而误解我。”
弗兰格伸出手,轻轻地按在暴雷的嘴唇上,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一个变态。我也并不是喜欢看人垂死挣扎时候的模样。我很确定,因为我曾经做过这种事情,可是我发现那些人在临死前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那根本就没有意思,仅仅只是一种形式罢了。”
“但是……你这种眼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眼神。”
“那种被深深的背叛之后,流露出的惊讶与不可思议,混杂着对求生欲的渴望,然后却又夹杂着绝望,却不得不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死亡深渊时候的眼神。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现在的这种眼神。”
野猪人张开嘴,颤抖地吐出了一些单词——
“叛……徒……”
但对于这个评价,弗兰格却仿佛是饿了一整天的肚子,但在晚上回家的时候闻到房间里做好了一整套全鸡大餐时候的愉悦,猛地仰起头,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嗯~~~最好的嘉奖。”
“(沙哑)你这个……叛徒……!”
伴随着野猪人那越来越轻微的声音,弗兰格抬起手,默默地伸到野猪人那破开的肚子前面,说道:“接下来,我会把手伸进你的肚子里面,然后一点点地掏出你的内脏,然后用手指一点点地切开你的骨头,肌肉,肺部,最后直到心脏。你放心,我会动作慢一点,让你尽量死的慢一点。如果你做的足够好,我承诺我会用一生都来记住你。我最亲爱的朋友——暴雷·皮格曼。”
弗兰格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暴雷的肚子伤口之上。
他就像是一个饿了许久的美食家,在经过了漫长的努力之后终于可以触碰到面前的精致美食一样,整个人都显现出一副十分紧张,却又略带兴奋的神态。
他的指尖一点点的向前伸出,慢慢的,慢慢的……
而暴雷,这个野猪兽人,却是在遭遇了背叛之后完全不能做出任何的反抗。现在,他也只能绝望地闭上眼,只希望自己能够死的更快一点,让自己好更加轻松一点……
咔哒——
一块石头,突然间落在了弗兰格的身旁。
石头砸在那些因为沾满鲜血而显得更加娇艳的花朵上,滚了好几圈之后停下。
这让弗兰格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石头飞过来的方向。
而在那边,一个全身绷紧,双眼因为恐惧已经掉下泪来,浑身抽搐,显得无比害怕的十五六岁的少年,现在却是站在那里,一黑一白两条胳膊全都紧紧地攥着。
“不准你靠近他!你这个叛徒!”
————
啫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兽人的对手,更知道自己现在冲出来真的是找死。
他颤抖着,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的收缩抽搐。
眼泪更是仿佛知道了自己的主人即将丧命一般,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喷涌而出,混杂着那些止不住的鼻涕和口水,搅和成一团,再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很害怕。
他更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可是,明明很害怕,明明应该害怕的快要窒息了!
但是那个“叛徒”的做法,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这个少年的心灵,让他几乎想都没有想,简直就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地跳了出来。
“你……放开他!滚开!你这个……叛徒!”
一边哭,啫喱一边大声呼喊着。
可是当弗兰格现在回过头,那双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之时,那种极致的恐惧感却是再一次地让他浑身抽搐了一下。
此时此刻,弗兰格脸上的那种兴奋微笑已经消失。
他重新恢复成了那种仿佛对于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