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云梳妆打扮之后,从空间中拿出上好的月饼和符合当前季节的各色水果,一一放在篮子里摆好,不止看上去精致可口,香气更是令人食指大动,若是放在普通人家,绝对是能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唐老爷是当地的大商人,看不起秋月的身份,她就要一点一点地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收拾妥当,苏雪云便挎着篮子上了早已顾好的轿子,偶尔忍不住重伤的痛苦会咳嗽几声。轿夫有些担心地询问:“姑娘,你好像很不舒服啊,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馆?”
苏雪云按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用,咳咳,直接去唐府,咳咳……”她虽不喜受罪,但她更心疼原主所受的苦没有人知道。秋月一生身心皆苦,全是刘瑾和唐伯虎造成的,这两个人,谁都别想好过!
与此同时,祝家的祝小莲急得团团转,一直摇晃床上的祝枝山,急道:“哥啊!哥你醒醒啊!今天可是你妹妹第一次正式上公婆的门啊,关系我一辈子幸福的哥!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什么时候摔不好,偏偏要这时候摔,你快点醒醒啊!”
陈小生头很痛,又有人一直摇晃他一直在耳边吵,很快就醒过来了,他茫然的睁开眼,看到祝小莲下意识的呢喃道:“可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小莲莫名其妙地道:“可什么啊?这是我家啊,我不在家里在哪里,要去吃饭也得带上你嘛,这件事没有你不行的。”
陈小生这才清醒过来,摆摆手说道:“没有,我是说渴了,给我拿杯水。”
祝小莲没好气的去了桌边,“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陈小生看到周围古色古香的就知道不对劲,最重要的是他记得他和苏雪云在上一世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肯定是穿到了另一个世界。完全陌生的世界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看到和叶可人长相一样的祝小莲,那种陌生感就消失了很多。他已经习惯时不时遇到长得一样的人了,趁祝小莲倒水,他连忙抓紧时间闭上眼融合记忆。
苏州三宝,三大才子,他现在是其中之一的祝枝山,天生眼疾看远处看不清楚,大概就和现代的近视差不多,最擅长对对子,但琴棋书画也都是一绝。因为父母早亡,独自养大妹妹又要读书十分辛苦,所以养成了爱财的性格,是三大才子中最圆滑世故的一个,遇到麻烦事能躲就躲,但内心深处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为朋友一样可以两肋插刀,对老师、长辈一样非常尊敬,最重视的人就是妹妹。过去还有一段感情,结果被女方父亲棒打鸳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祝枝山依然对那女子念念不忘,深情得很,不过他记得苏雪云以前好像给他讲过类似的故事,那个女子应该是个爱慕虚荣的骗子。
祝小莲端着水过来,用力推了推他,“哥!你怎么又睡了?你赶快起来啊,今天有重要的事啊!”
陈小生好歹也当过一世影帝,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出丝毫一样,再说祝枝山和他的性格本就有八成像,他扮起来毫无压力,当即摇摇头笑道:“你啊你啊,哥哥摔得昏了过去,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就知道催我起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啊,今天中秋,哥哥带你去太白楼吃好吃的。”
祝小莲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说道:“一看就知道你没事啦,你肉那么多,摔一下能怎么样!你快点啊,穿好一点,我带你去吃一顿比太白楼还好吃的团圆宴!”
祝小莲笑着跑了出去,陈小生想了想,没想到会是什么地方,也就没在意。他喝完了水,到衣柜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身还算不错的衣服,忍不住吐槽道:“开个书斋,连书架都用的黄花梨,结果兄妹俩却穿最普通的布衣,也算是有追求能吃苦了。”
祝小莲又在外面叫了他一声,陈小生连忙换衣服,自言自语道:“幸好演过古装戏啊,要不然连衣服都穿不好就穿帮了!”他对着镜子戴好帽子,左右看了看,“看来祝兄真的很爱吃啊,比我原来胖了一圈!也不知道雪云在哪里,过了今晚就赶紧去找!”
“哥!你到底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出来了,走吧。”陈小生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拿好扇子,跟在祝小莲身边走向唐府。
苏雪云的轿子落地,才一下轿就被唐伯虎的小厮引进门去,大厅里言笑晏晏,唐伯虎的家人正在说这个儿媳妇找的好,清清白白的,像桌上的米饭那样白。苏雪云勾了勾唇角,唐老爷自己娶了长乐坊前持刀人的女儿,连命都是人家救的,如今嫌弃长乐坊出身的秋月不清不白,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有唐伯虎纳妾,竟是大红花轿拜堂成亲一样不少,还口口声声“妻子”、“儿媳妇”的,看来这些人确实不重什么规矩,只要开心就好。
苏雪云踏入大厅,微笑着同他们问好:“唐老爷、唐夫人。”
唐伯虎高兴地迎上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秋月,你……”
“哎?等等……等等!伯虎,你什么意思?你选中的人是她?”唐老爷目瞪口呆的指着秋月。
唐伯虎也感觉有点不对劲,疑惑道:“是啊,我跟你们说过的啊。”
他妻子陆昭容说:“你说是熟人,我们以为是小莲啊!哎呀,这次可真是麻烦了,我叫了小莲来吃饭!”
唐伯虎惊讶的瞪大了眼,“什么?小莲?”
正说着,祝小莲和陈小生兄妹便走了进来,祝小莲害羞的笑说:“唐老爷、唐夫人、昭容姐、伯虎。”说着看到了苏雪云头上的紫玉钗,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头上那根紫玉钗,脸色一下就变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也有紫玉钗啊?不是说……不是说这是传家宝吗?”
陆昭容不好意思地说:“额,小莲啊,是我误会了伯虎的意思,没弄清楚就跟你说了,不如大家先坐下来慢慢说啊。”
唐夫人也笑道:“对啊,今天中秋,饭菜都齐了,大家先坐下来吧。”
场面刚刚缓和,唐老爷却冷哼一声,背着手沉声道:“有什么好说!小莲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同伯虎是青梅竹马,是我们认定的儿媳妇,其他什么不清不白的女子,哼,是绝对进不了我唐家大门的!”
“爹!”唐伯虎连忙去看苏雪云的脸色,苏雪云自然已经冷下了脸。
所有人中就只有陈小生一直没说话,他看着苏雪云,眼中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他上前一步,紧盯着苏雪云的眼睛试探道:“你……秋月?”
唐伯虎说道:“对啊,她是我们在长乐坊认识的秋月嘛,老祝你先别生气啊,这是误会,我没想过娶小莲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你知道的!”
祝小莲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瞪着唐伯虎,羞愤喊道:“唐伯虎你有种!”喊完就扔掉篮子哭着跑了出去。
苏雪云背对着众人对陈小生笑了一下,眨眨眼道:“祝公子,你妹妹走了你还不追?”
陈小生已经确定了她就是苏雪云,看看她,再看看唐伯虎和唐家人,急道:“不行,你不能嫁给他!”
唐伯虎无奈道:“老祝,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我知道你最疼你妹妹,不想让她伤心,我也很疼她,但是……但是我真的没想过娶她啊。”
苏雪云还没摆脱东厂,身边危机四伏,是不可能现在就和陈小生相认的,所以她又说了一遍,“祝公子,快去追你妹妹吧,小心她出事。”
他们夫妻多年,默契自不必说,陈小生立即就明白了苏雪云的暗示,现在只是议亲还未成亲,再说出了这种误会,矛盾不小,苏雪云自然不可能嫁的。想到这,陈小生不再耽搁,对他们说了句“告辞”,急忙去追祝小莲。
唐老爷冷声道:“小莲走了,这顿饭也不用吃了!好好的一顿中秋家宴,弄得乌烟瘴气,简直是不知所谓!”
“爹!”唐伯虎紧皱着眉,面对强势的唐老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雪云将一篮子礼物放到桌上,礼貌地说道:“唐老爷、唐夫人,我今日第一次登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里面有我亲手做的月饼和山中最好的水果,是我特地为你们准备的。”
唐伯虎见苏雪云没有拂袖而去,反而还精心准备了礼物,高兴的弯下腰闻了闻,“嗯~好香啊!比我们买回来的好多了!秋月,你准备这些一定费了很多心思,辛苦你了。”
苏雪云对他微微一笑,“没事,只希望没有失礼。”
“当然没有,你今天看上去比苏州城所有女子都高贵大方,连礼物都这么好,又怎么会失礼呢!来,先坐下。”唐伯虎挪了个椅子,回头对唐夫人和陆昭容使眼色,想让她们帮帮忙。
谁知唐老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过身道:“哼,我们唐家不缺这些东西,不明不白的东西也不会收,我怕会食不下咽啊,你拿回去!”
唐夫人笑着打圆场,“起码吃过饭再走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唐老爷打断,“什么饭?我们家今天没做饭,连一碗米饭都没有!秋月姑娘,请吧!”
“爹!你……你怎么能这样?”唐伯虎既气愤又无奈,他一向孝顺,从不忤逆父亲,看向苏雪云也不知怎么才能处理好这件事。
苏雪云淡笑着说:“唐老爷、唐夫人,秋月出身长乐坊,之前受持刀人所托帮伯虎识得情为何物,方才认识了伯虎。唐夫人是持刀人的亲姐,我与唐夫人也算得上自己人了。伯虎说要我入唐家为妾,我本不愿,为人妾者终归是低人一头,但伯虎有情有义,承诺会一生对我好,让我有一个安稳的家,还送我传家之宝为信物,我这才同意这门亲事。今日中秋,伯虎特地邀我来吃团圆饭。秋月自小没有亲人,得知能热热闹闹地吃顿团圆饭,十分欣喜,一早便开始准备礼物,没想到唐家连一碗米饭都没准备,还闹出这些许事端。不知秋月做错了什么,令唐老爷对我这般严厉厌恶?若是秋月有失礼不对的地方,还望唐老爷告知,为了伯虎,秋月定会改正。”
唐老爷不满道:“哼!巧言令色,不愧是长乐坊的花魁!你这是指责我唐家没礼数了?!伯虎!你看看你选的是什么人?若让她进门,我们唐家还有安宁的日子吗?总之,有我唐广德在一天,她就别想进唐家的门!”
唐伯虎急道:“爹!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没说清楚,不关秋月的事啊!秋月在长乐坊卖艺不卖身,品行高洁,她……”
“够了!”唐老爷喝了一声,“唐家是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不行!”
唐夫人不悦的道:“你简直蛮不讲理,是儿子纳妾还是你纳妾?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难道非要娶一个儿子不喜欢的女人回来吗?秋月的出身怎么了?你看看秋月,有谁比得上她?端庄大方还知事理,到哪找这么好的儿媳妇?你现在是不是看不起长乐坊啊?你别忘了,我也是长乐坊出身的!”
“现在在说伯虎的事,你不要胡搅蛮缠,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唐老爷不欲跟唐夫人争执,抬脚就想走。
苏雪云轻笑一声,自嘲道:“原本以为唐家会是我的归宿,我秋月也将有一个温馨的家,没想到却是我自作多情了。唐伯虎,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说话算话,担起自己的责任,否则如何顶天立地存活于这世间?!你记住,做不到的事就不要承诺,想自己选妾还是等你断了奶再说吧!告辞!”
苏雪云转身便走,却被唐老爷叫住,唐老爷生气地道:“我们伯虎是苏州第一才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我不让你进门纯粹是因为你配不上他!你不要打击他,他不是什么没断奶的娃娃!你能这么轻易的说出这种话,可见对伯虎也只是虚情假意!”
苏雪云丁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冷冷地道:“莫非唐老爷和唐夫人之间从未说过半句难听的话?否则岂不是成了虚情假意?上门是客,何况我对唐伯虎有恩,唐老爷面对儿子恩人的态度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唐家的礼数也令人叹为观止,进不了唐家的门,想来是秋月之幸!”
“你!胡言乱语!”唐老爷气坏了,指着苏雪云对唐伯虎喊道,“伯虎!赶她出去!赶她走!”
苏雪云冷哼一声,“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将来唐家求我上门,我都不会再看一眼!”
唐伯虎急忙拉住苏雪云,着急地说:“秋月!秋月你不要生气,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我爹只是在气头上,你,你先走,过两天我再找你。”
苏雪云拂掉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今日秋月所受之辱皆因你唐伯虎而起,你却眼睁睁看着你爹侮辱我、贬低我,不曾对我有半句维护。如此没有担当的丈夫,我秋月要不起!”
唐伯虎无言以对,这时苏雪云突然踉跄了一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唐伯虎忙扶着她坐下,急道:“秋月!秋月你怎么样?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你是不是病了?”
唐老爷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别想装模作样赖在唐家,你那些小心思还是收回去吧,想用激将法让我认你当儿媳妇?你做梦!”
“做你的儿子真可悲,一辈子都要任你摆布,没有丁点自由。你的儿媳妇,秋月今生今世都不会做!”苏雪云冷笑一声,推开唐伯虎再次起身,谁知刚走一步就吐了血,扶住墙壁站都站不住了!
唐伯虎惊道:“吐血?难道是被气的?秋月!”
这下再没人当她是装的,会武功的唐夫人忙上前扶住她,担忧地道:“老爷,秋月好像伤得很严重,快请大夫来啊,昭容,我们先扶秋月到客房休息,快!”
唐老爷吩咐小厮去请大夫了,低声骂了句“晦气”。唐伯虎则不知所措地跟在唐夫人身后进了房间,看到苏雪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对苏雪云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是我把你气成这样!秋月,你想怎么罚我都好,你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唐夫人和陆昭容忙拉着他检查脸上的伤,心疼不已,“你打自己做什么呢?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苏雪云只是闭着眼嘲讽地笑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有一种人,平时总是重情重义,承诺比唱戏还好听,咳咳,可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半点都靠不住,咳咳咳……”
苏雪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刺在唐伯虎心上,刺得他心里生疼,偏偏又无法反驳。过去从未有人这样说过他,他所听到的都是赞誉,唯一不开心的也只有唐老爷不让他做才子不让他考科举这件事。但他依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只要纳妾给唐家留个后,他以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爹再也不会管他了。可没想到,纳妾这么简单的事却变得这么复杂,今日秋月把他说成懦夫一般,是个做不了主守不了诺还没断奶的娃娃,让他不禁自问,难道他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陆昭容忍不住说:“秋月姑娘,你不舒服就少说几句吧,大夫马上就来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苏雪云轻声说道:“唐夫人、昭容,你们也是女人,自然知道终身大事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咳咳,换做你们是秋月,难道对如此大辱能无动于衷吗?你们可知道被当成亲人的长辈贬低羞辱却无人相护是什么感觉?咳咳咳……”
“这……”陆昭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想到唐老爷的脾气,她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唐夫人给苏雪云掖了掖被角,安抚道:“秋月姑娘,你别担心,那个老顽固的话不用在意,我说你是唐家的儿媳妇你就是唐家的儿媳妇,你和伯虎两情相悦,谁也不能拆散你们!”
苏雪云只是轻笑一声,身受重伤,她实在疼得厉害,便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城中有名的大夫被请了过来,中秋夜还要出诊让大夫表情很难看,不过看在银子多的份上,他还是仔仔细细的为苏雪云把了脉。五门蛊毒一般大夫是诊不出来,不过五脏六腑重伤却很明显,大夫紧紧皱着眉头,摇头叹道:“这么重的伤,这位姑娘还未昏迷实属奇迹,唐夫人、唐公子,恕老夫无能为力。”
几人脸色大变,唐伯虎一把抓住大夫的手,震惊道:“什么叫无能为力?怎么可能这么严重?大夫!你再给她看看啊大夫!不可能的,她刚才还好好的啊。”
大夫摇摇头,捋着胡子说道:“从脉象上看,这位姑娘五脏六腑没有一处好的,应是在几个时辰之前被极高的武功震伤。唐公子你说她刚刚还好好的?想必是这位姑娘不想你们担心,一直强忍着痛苦才没被你们发现。寻常发肤受损尚且疼痛异常,何况五脏六腑如此严重的伤势!她如今会吐血乃是急怒攻心,不知她是你们的什么人,最好不要让她再受刺激才是。唉,老夫是无能为力了,若你们能找到懂武功的大夫,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老夫告辞。”
大夫叹着气走了,在他眼里苏雪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中秋夜诊到这样的病人怎么都让人唏嘘。
唐夫人和陆昭容面露担忧之色,“怎么会这样?”
唐伯虎如同傻了一般,看着床上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的苏雪云,好半天的反应过来,扑到床边紧紧握着苏雪云冰凉的手,问道:“怎么会?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不是武功高强吗?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为什么伤你?为什么?”
“为了你。”苏雪云轻如呢喃的话一出口,屋子里一下子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