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寻思,这如意蚺和豢龙氏是生死敌人,万一三天之内,如意蚺真把豢龙氏给灭族了,那就再也没有法子可以救潇湘了。
我又没法把龙篦子贸然还给他们,这三方,正好掎角之势,相互制约。
“我听说了,那些如意蚺差点吃了你身边的人。”伯祖接着说道:“而且,那东西的习性你知道,真的把我们灭族,没有人能制约他们,那山下的人……”
我一下想起了来的时候,山下安居乐业的人。
本地民风淳朴和善,与世无争,对我们这些生面孔特别友好,如意蚺真的除掉了豢龙氏,一定会伤害山下的人,放着不管,是造孽。
而且,我想到了差点被如意蚺吞下去的白藿香和赤玲。
如意蚺再进来,我们也危险。
“那灵脉本来就是我们祖先设置在那里的,现在收回,也无可厚非,”伯祖接着说道:“你只要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剩下的,全都与你无关。”
董乘风也死死的盯着我,拳头捏的死紧,简直恨不得替我答应。
我想了想:“既然是明天,你容我考虑考虑。”
董乘风一下很泄气,急的简直想跺脚。
伯祖虽然也有些失望,但还是缓缓说道:“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一定做出聪明的选择。”
我刚要答话,忽然门口的柳树枝条一摇,一阵大风从外头卷了进来,直接吹在了屏风上,这一下,屏风轰然就给吹翻了。
我一抬眼,就看见大座椅上,盘着很大的一团东西。
以此同时,那阵风把门口浓重的藏香吹净,我闻到了一股子让人窒息的腥气。
我后心一炸,那是——伯祖?
但董乘风反应很快,立马就把屏风重新扶好,大声说道:“我们的话说完了,你快出去!”
我只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看了那么一瞬,自己都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伯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对了,井童子说过,豢龙氏为了保持血脉,喝了接近龙血的蚺血,跟摆渡门那的老板娘一样,估计是被同化了。
我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出了门。
这一出门,没走几步,身后就是一个急急忙忙的声音:“你等会。”
董乘风追出来了。
我回头看着他。
他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盯着我,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摆了摆手:“不打紧,我知道,这事儿不会说出去的——男子汉大丈夫,答应就做到,做不到是狗。”
豢龙氏的血脉跟普通人不一样,白藿香都没法用金针扎董寒月。
这样的人,在传说之中,都是跟“仙”挂钩的,这样的人成了“妖怪”,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
董乘风这才有了几分放心,张了张嘴,像是想道谢,可好像没说出来,才别扭的说道:“你——你好像也没那么招人嫌。”
我一乐,看来以董乘风这个脾气,这话已经算是一句夸奖了。
我摆了摆手:“谢谢您列。”
说着就要回内宅。
可董乘风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你,你好好考虑,一定要答应,我们家全靠你了!”
说着咬了咬牙:“都怪董寒月,不然的话……”
董乘风之前还想着从我身上把龙篦子给抢回来,可见识到了我的本事,也放弃了,只能回过头继续怪董寒月。
我还想起来了,董寒月那么讨厌男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他们家还真跟程星河说的一样,有讨厌异性的怪癖?
这个想法猛然在脑子里亮了一下——难不成,跟哑巴兰家不能穿女装,魏家百病缠身一样,是因为……
“哎,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呢?”
还没等我想出什么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从身后冷不丁的响了起来。
是董乘雷!
董乘风当时就激灵了一下。
我眼尖,已经看出来了。
对了,他和伯祖,认定这地方有内奸,难到也怀疑董乘雷?
董乘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董乘风那个急脾气,跟纸捻炮仗似得,一点就开,我既然答应他保守秘密了,也就来了个破桌子先伸腿:“没什么——我晚上吃多了,出来消食,正遇上了董乘风,他这不是尽了东道主的心意,陪着我遛弯呢嘛!”
话是好话,不过我故意说的阴阳怪气,还白了董乘风一眼。
董乘风也还没有傻到家,会意的说道:“就是,我——我看他大半夜在咱们家瞎溜达,不知道怀揣什么心思,别是要偷咱们家东西吧,所以,跟在后头盯着他。”
“胡说!”董乘雷一皱眉头:“你这孩子怎么跟贵客说话呢?忘了董寒月还在人家手上呢?他要什么,自然会一起提要求,有什么好偷的,偷咱们家莲蓬还是藕?”
被董乘雷这么一斥责,董乘风缩了脖子不吭声了。
我心里暗笑,就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董乘雷殷勤的说道:“我弟弟说话不过脑子,这样吧,为尽地主之谊,我来陪着贵客……”
话刚说到了这里,屋檐上就是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上去,董乘风失声就喊道:“如意蚺!”
董乘雷一听,脸色大变,折过身子,就翻上了檐角——那个速度,真不比董寒月差!
上了檐角,他才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叮嘱了董乘风一句:“好好把客人送到内宅去,不许再说点没头没脑的话了!”
说着,颀长的身材融入到了如墨夜色之中,不见了。
董乘风这才松了口气,梗着脖子看着我:“还等什么,快走吧!”
我扫了他一——左撇子?”
董乘风瞬间一愣。
我刚才就看见了,他一直背着左手,在搓左手指间,但指尖上,还有一些土。
房檐上那一下,分明是他趁着董乘雷没注意,从地上捡了一个瓦砾,来了个调虎离山,把他给引走的。
他盯着我的眼神,更忌惮了。
我摆了摆手:“我有个朋友,手也特别准——可惜这次没过来,说不定你们俩挺能聊得来。”
这种百步穿杨的能耐,跟苏寻有一拼。
董乘风没吭声,带着我又拐过了一个墙角,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拉了我一把。
我一回头,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这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一没恩二不是长辈,平白让人跪,那是要折福的:“好好说话,你抽筋儿了还是怎么着?”
董乘风咬着牙,就是不肯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
不是,你古装剧看多了还是怎么着?
“那你也得先说说,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对呀……”他喃喃自语了一声,立马就说道:“我,我就是想求你,把灵根给划破了,我,我就想给我妈报仇!”
他抬起头,牙咬紧了,虽然强忍着,可眼圈子早就红了,含了一包眼泪。
但他飞快擦了眼泪,坚决的说道:“我,我没哭,我就是眼里滴水了!”
妈耶,我还是年轻,第一次听见眼里滴水这个新名词。
不过我其实明白,有的人也不是真的多愁善感,就是情绪来了,一激动泪腺就失控。
“我知道。”我装出见多识广的样子:“很常见。”
董乘风一愣,接着一吸鼻子:“他们从小就跟我叫鼻涕虫——只有我妈不嫌弃我,可是现在……没有不嫌弃我的人了。”
董乘风是个单亲家庭,他爹死在南山坡了。
加上从小爱哭,经常被别的小孩儿欺负,就他妈护着他,为了他,跟一帮小孩儿吵架。
别人都嘲笑他妈,说寡妇家家的,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儿。
可他却觉得,他妈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他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他妈。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风雨交加,外面来了很多的如意蚺,好像一条一条黑色的洪流。
外面一片大乱,血腥气扑鼻子,叔伯之类全出去了,他妈就护着他躲在屋里,把全部的被褥拿出来,把他裹在里面。
可惜,有一个很大的如意蚺来了。
他躲在被子里,什么也不知道,只听见他妈大声说道:“不管听见什么,别出来!”
他妈甚至还在外头,唱了哄他睡觉的曲子:“风儿静,月儿明,树影照窗棂……”
后来他妈的声音有点颤抖,最后,没声音了。
他听他妈的话,一直没敢出来。
可等叔伯来把他拉出来,都捂着他眼睛。
他知道不对,挣脱出来一看,就傻了。
他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肚子上,全是血窟窿。
是被如意钩扎出来的。
那天受害的,还有数不清的女眷。
董寒月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命大,活下来了。
发现她的时候,她身边的如意蚺全开膛破肚,只她一个小姑娘,满身血污的坐在尸骨堆里,眼睛是空的。
谁也不知道,那天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人,唯独留下了后遗症,怕男人。
他一把抓住了我:“那天开始,我就想给我妈报仇,只要能灭了那些东西,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我吸了口气:“行。”
他没想到,一开始没听明白:“你刚才说……”
“我刚才说,行,我帮你去看看那个灵根。”
他眼睛还瞪着,嘴角不受控制就扬起了:“真的?不反悔?”
我一乐:“又哭又笑,老猫撒尿。”
我心里却发了酸。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换成了我妈和我,她也会这么保护我吧?
会吧?
董乘风赶紧就把脸擦干净了:“我没哭,我那是……”
“知道,眼里滴水。”我接着说道:“刚才,我看你挺提防董乘雷啊!怎么,疑心他是奸细?”
董乘风立刻点头,脸色凝重了下来。
原来,他们一直就疑心——为什么如意蚺平时蛰伏着,非得等着龙篦子被董寒月盗走的时候,突然出现?
说巧也太巧了——只可能,是有人泄露给了如意蚺。
而那天正是一个节日,所有人全在,唯独董乘雷不知道去哪儿了,问他,他说在雷池边晒太阳的时候,睡着了。
董乘风留了心眼儿,跟伯祖偷偷提了,伯祖也开始疑心,所以这个密谋,并没有除我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董乘雷……奸细真是他,他背叛家族有什么好处?
董乘风摇摇头:“也许,如意蚺给他了什么其他的好处。”
说着有叹了口气:“可惜,要是我们能有黑白髓就好了——也不至于,有这种无妄之灾。”
黑白髓?
就是预知梦里听到的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