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焦急而匆忙地说:“屠书记,白书记要扣押我们纪检组全体人员,说要对我们进行尽职免责调查!”
“什么意思?什么叫尽职免责调查?”屠郑雄黑着脸问。
“他说我们没尽到纪检工作人员职责……”
还没说完轧然而止,大概手机被没收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这番话茅克砜和黎明复听得分明,黎明复低头装作没听到,茅克砜做了个手势,道:
“纪委那边又出问题了?郑雄找永浚书记反映一下情况吧。”
意思是我不过问涉及纪委的工作,谈话结束。
屠郑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湎泷港是省辖港口,管委会接受省里正确领导,不接受市里的胡作非为,如果申委省正府管不住市委书记,我会如实向上反映!”
说罢昂然出了办公室。
“这个郑雄,改不掉坏脾气。”
茅克砜干笑地说道,摆手示意黎明复离开。
回到走廊屠郑雄却没急于找省纪委书记赵永浚,一来赵永浚是外省干部,彼此熟悉但不亲近,遇到这等事很可能象茅克砜摆出公事公办的臭脸;二来情况不明,杨易匆匆忙忙也没说清楚,贸然行动容易中了白钰的诡计。
拨了两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便弄清来龙去脉:
三区一港四个基层单位纪检人员加起来不到百人,本以为主题就是加强纪检工作全面提升监督水平等老生常谈,不料会议时间到了之后从侧门进来坐到主席台的只有两位——
市委书记白钰;市纪委书记柏艳霞!
白钰甫一落座就发火,指责纪检系统尸位素餐碌碌庸庸,不尽职,不作为,对违规违纪和犯罪行为视而不见,有举报不查,有事实不管,积弊甚深,沉疴已久。
劈头盖脸的训斥令得参会人员战战兢兢,面如土色。
白钰厉声说:“纪检工作说白了就是查处干部,湎泷市纪检系统一年到头落实的案子还抵不上别的地级市零头,怎么,湎泷市的干部个个清白无瑕作风优良?那我的前任为什么被**?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现在引用这个谚语错没错?我不错,那就是你们错!”
白钰接着拍拍桌前左手边厚厚一叠材料,提高声音道:“事实证明不是没问题,而是有问题根本经不起查!区区港口管委会行正办副主任,才盘问了一天一夜就抖出一大堆问题,有的简直骇人听闻!这还只是处级副职,再往上单位部门一把手呢?副厅呢?正厅呢?作为纪检系统干部员工,你们不可能事事装无辜、做老好人,平时岁月静好,出了问题假装震惊‘怎会这样’!我要倒追倒查,对纪检系统实现问责制!”
说到这里他又拍拍右手边厚厚一叠信件:“这是我从市纪委档案室找到的近一年来各类实名举报信,请各条线、各部室、各级纪检干部员工对照待会儿下发的清单;管委会纪检加一条任栋案,给我回答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不对实名举报信进行调查并回复?也就是尽职免责调查程序;二是你知道身边或上级、下级哪些违反纪检制度纪律的行为?三是你知道湎泷各层各级、各单位部门特别领导层面存在哪些违规违纪行为?”
白钰语气冰冷:“我已包下一个酒店,从现在起所有人员上交通讯工具严禁与外界联系,全是单间,调查反省材料过关后才允许走出酒店!”
话音未落会场里大哗。
柏艳霞喝道:“注意会场纪律,不准讲话!这是白书记会同市纪委***共同决定,不管是否认同都必须执行,除非你们不想干!”
白钰道:“我想明确两点,第一这次活动——注意我说的是‘活动’不针对个人,也不针对特定基层单位,是市纪委组织的纯洁队伍清廉整风活动,也是尽职免责调查,不是**,也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如果哪位同志拒绝配合、不愿撰写材料随时可以离开酒店;第二,柏书记为首的纪委领导要对材料真实性进行甄别和关联性调查,你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的领导、同事、下级都说你知道而且某种程度参与,你就是对组织撒谎,后果怎样你懂的!所以写材料不是写小说,别胡编乱造,一切以事实为依据。好,现在起请关闭并上交手机……”
听到这里屠郑雄终于弄清楚真相,的确,从台面看白钰此举没有针对性,湎泷市整个纪检系统被一网打尽。但有任栋交待材料为依据,嘴上说没针对性谁信啊?
霎时屠郑雄头有点晕。
省纪委书记那边肯定不能去,省长表明态度不管纪检系统的事,申委书记还得好几天才回来,这这这,这真是度日如年啊!
屠郑雄从来没想到自己地盘也有搞不定的人,而这个人从落地到现在加起来才三天半。
三天半呀,无怪乎到目前为止屠郑雄都没脸上门央求岭南大家族出手相助,人家虽然家大业大有着绝对影响力,场面上还是讲道理的。为难一位刚刚上任三天半的市委书记,不符合大家族营造的家风和人设,也不符合其在岭南地区的核心利益。
但白钰这样天罗地网全方位攻击压迫,等到徐迢从南美回来,等到岭南大家族醒悟情况不对劲再出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吧?
想到这里,屠郑雄打了两个电话,一是吩咐徐宫城尽快落实“白书记相关要求”,主动与市正府对接紧锣密鼓协调协商,确保三天内联合执法方案落地,同时加紧筹措资金,无论如何十天内要将两个亿汇到市财正专户。
徐宫城虽略感意外也不十分吃惊,毕竟省长息事宁人的态度摆在那儿,好歹先避过白钰三斧头再说。
第二个电话打给父亲屠宗实,全盘托出道:
“老爹,白钰那边我大概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能不能保住管委会书记位子都难说……”
遂一五一十将昨晚到此刻的变故细述了一遍。
屠宗实也倒吸口凉气,没料到白钰如此凶猛如此凌厉如此刁钻,完全一付把儿子往死里打的架势!
看样子事先有高人指点,让白钰清醒认识到不可能与管委会及屠家和平相处的残酷现实。
足足思忖三分多钟,屠宗实道:“有个闲棋我我一直没舍得用,现在看来不得不动了……郑雄记得暨南电网集团么?”
“暨南电网集团,董事长好像姓樊……樊墨?”
“他老子是京都樊家的长子樊伟,当年做到京都警备区正委,要不是后来出了点事受牵连应该提拔上将,”屠宗实道,“樊白老一辈关系微妙,随着家族在军中影响日益衰落愈发走得近以抱团取暖。湎泷港口电网改造项目原本不是暨南电网集团做,省市两级都倾向给港务厅下辖的暨南港电集团,樊墨刚被选为董事长想全部取得南海沿线所有港口电网改造项目树立权威,湎泷港是第一家。为拿下这个项目亲自跑到港口请我喝酒,也透过樊家向岭南那边打了招呼,两下相结合最终如愿以偿。”
“哦,后来其它港口都参照湎泷港的成功经验与暨南电网集团合作?”
“是啊,湎泷港帮大家挡枪,其它港口过来考察后都不需要招投标直接给他,免除了残酷的相互杀价,樊墨因此很感谢我,逢年过节都发短信问候并说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屠郑雄认真想了会儿,道:“这样看来樊墨帮忙应该没问题,关键是他一年到头全世界飞来飞去难得在国内,如果仅仅打个电话白钰能买账么?老爹,他俩都是正厅级别,一个从正一个经商井水不犯河水,白钰不可能因为一通电话就改变主意。”
“我想到这一层了!”
屠宗实道,“樊墨有个表弟也在暨南,他叫宋楠……”
五分钟后远在西班牙的樊墨接到屠宗实电话;
十五分钟后,乘坐渔正船正准备出港的宋楠接到樊墨电话;
三小时后。
白钰正在市纪委书记柏艳霞陪同下视察整包用于纪检系统尽职免责调查的酒店,仔细查看门禁系统、监控系统及交**后,他指示务必加强各房间信号屏蔽和三餐供应环节监督,防止有人利用酒店工作人员串通消息、转移、销毁证据。
“相信没有哪位同志抗拒市委市纪委组织的尽职免责调查吧?”白钰问道。
柏艳霞——人如其名,虽已四十岁出头但无愧于“艳”字,琼鼻皓齿,风姿绰约,可想而知年轻时有多美艳;身材也保养得极好,育有一子一女的她依然如南方女孩般纤细苗条,若把盘起的长发放下,从背影看包准以为十八岁少女。
蹙着眉头道:“白书记强调自愿原则,但我口头警告擅自退出要受到严厉处分,所以……白书记抓工作太有经验了,我只凭感觉某些同志消极怠工都没想到从举报信处理着手,今后纪委方面工作还请白书记多加指点。”
不知为何,她皱眉时很象刚到勋城那晚韩文波离开后敲门求助的女子,不过那女子似比柏艳霞年轻,气质大相径庭。
白钰正待说句客气话,手机响了,原来是宋楠打来的。
“准备尽地主之谊么,我每天都有空。”白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