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楼图书室,项目管理科科长柴君独自坐在角落书桌前,面前摆着两大本厚厚的书籍,桌上其它空间也堆满了辅助材料和草稿纸。
见新任常务副市长和常务副秘书长突兀进来,柴君略有些紧张地站起身,不知说什么才好。
翻开两本名:桩基工程与土工测试学;软土固结和沉降控制基础原理
“好专业的理论,都是在读博士生课程吧?”白钰和蔼地笑着,与柴君并肩坐下,边一页页看草稿纸边问道。
柴君道:“主要还是实际应用,城市建设工程项目里都用得上,虽说两三个参数无碍大局,但对立项费用、工期预测、施工难度等等有一定影响。”
白钰突然一指浦滢滢:“人家浦总告状了,为什么一刀切不准增项?做工程哪能绝对避免产生增项?”
换寻常女孩子肯定要说“哎呀我没告状”,“我坚决服从柴科长的要求”,浦滢滢到底算半个官场人,站在书桌另一侧含笑不语。
柴君很正式地说:“向白市长汇报,不准增项的规定实质属于逆抵制——前几年由于种种原因,城建项目边施工边调整随意增减现象严重,个别项目甚至出现增项费用超过工程预算的情况,给工程决算和审计造成困扰,也无形中增加了财正负担,所以在局领导默许下我一刀切不允许增项,这样再有人指手划脚要求改这改那,首先施工单位就要据理力争,不会轻易同意,除非市领导同意在增项报告上签字。”
“蛮合理的逆抵制规定,柴君同志有担当,”白钰表示首肯,然后问,“既然然有了规定,浦总提交的几个增项怎么回事?”
浦滢滢烦恼地说:“半个月前邵市长视察工地时要求改的,也答应好签字,谁知……现在叫我到哪儿签?”
柴君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能出了事情就把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不好意思,我说话直来直去。”
“邵市长作指示时现场还有几位市领导,我可以请他们作证。”浦滢滢道。
柴君还是摇头。
不料白钰**点却不在增项,而是——
“柴科长的字写得不错,平时各种汇报材料、条线领导讲话稿谁执笔?”
“自己动手,虽然写得不怎么样都是大白话,”柴君自嘲道,“反正领导有秘书加工润色。”
“关于180亿城投债券面临违约危机,你有什么想法?”白钰问道。
柴君似胸有成竹,沉吟片刻从容道:
“目前市面传闻卖资产、企业联保等方式恐怕只能止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个人认为短期靠流转交易,长期需要对城投债券进行市值管理,两种方式属于完全市场化行为,杠杆率很高但不会给地方财正增加负担,相反国资系统还可以多些收入,建立健全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协同化债体系,稳控金融环境和经济发展势头。”
白钰目光闪动,道:“从昨晚到今晚,我头一次听到市值管理这个金融专业名词,居然从建筑学硕士嘴里说出来,值得我和浦总两位经济硕士共勉啊。”
浦滢滢羞得俏脸通红,恨不得一脚踹倒那个喜欢卖弄的家伙。
“流转交易什么意思?”荀礼源问。
柴君道:“打个比方,目前拥有130亿城投债券的12位机构投资者当中,有2位真的急着用钱,一天都拖不起,那么可以通过流转交易平台以99折或98折提前转让拥有的份额,他拿到钱自然就不闹了;不那么着急的机构投资者依然选择等待,因为哪怕甸宝城投彻底崩盘宣告破产,正府肯定介入进行债务重组,利息降回到基准,即便本金展期五年折算下来年化收益率还是远远高于银行理财产品。”
“市值管理呢?”荀礼源笑道,“这会儿图书室里恐怕就我不懂吧?”
秘书出身说话就是考虑周全,很有技巧地避免了浦滢滢甚至白钰的尴尬。
“再打个比方,二级债券市场甸宝城投债券出现大量抛售现象,100面值已跌到96-97,假设券面利率6%那么券商账面收益只剩2-3%,实质显示为亏损!这样的市场因素在里头,难怪机构投资者没耐心等急于到期兑现出局。如果未雨绸缪做好市值管理,甸西乃至省城持券机构按100面值多成交几笔,曲线估值就会回到价格中轴,收益率稳定了机构投资者自然能够安心持券。”
到底理工科出身,柴君说话简明扼要且不夸夸其谈,每个字都落到点子上。
白钰听得很仔细,随即问:“事实情况是个别被悲观情绪笼罩的中小投资者以9折或更低的8折抛售,持券机构实力所限吃不下雪片般抛单怎么办?”
柴君一怔,半晌道:“我我我……没研究那么深,可能需要建立更复杂更深奥的金融模型进行测算……”
“好,给你两天时间,然后撰写份报告亲自送到我办公室,如果不在就跟荀秘书长联系,”白钰起身拍拍他,“我很想知道跨专业人士对债券违约危机的思考。”
“保证完成白市长交办的任务!”柴君道。
出了图时白钰将浦滢滢叫到身边问道:“发行城投债券需要有项目和资产保证,甸宝怎么做到两百亿资产发行九百亿债券?谁胆大包天编的假账,一路各个审查审批环节都瞎了眼么?而且按规定用于固定资产投资的城投债券累计额不得超过该项目总投资60%,甸西的现状是所有城建固定资产项目全额占用债券募集资金,哪个给的豹子胆?”
“白市长——”
浦滢滢慢腾腾说道,目光却与白钰碰撞半下旋即朝后面闪了闪,“按京都对地方城投债券管理规定,九百亿里面其实只有两百亿属于甸宝城投,这部分确有资产保证,一直以来我就负责这一块封闭运行;另外七百亿都是历史原因形成的存量,京都要求存量部分只减不增,地方正府为保住额度就维持不减也不增的状态;根据邵市长要求城投债券交由甸宝统一扎口,拿不出钱不要紧履行托管手续、借资换股等手段暗渡陈仓,到最后其它城投平台无债一身轻,九百个亿全都压到甸宝头上。合不合理?存在就是合理。”
白钰看出来了,有些话、有些事浦滢滢不想当着荀礼源的面说,当即点头道:
“你讲的情况一部分属实,但焦兆华、公司高管外逃肯定另有玄机,违约危机甸宝也脱不了干系,以后有时间还要找你详细了解内情。”
“我在甸宝随时恭候领导们莅临指导。”
浦滢滢笑盈盈道,恰到好处在台阶前止步,目送白钰上车离去。
车子驶出住建局大门,白钰从反光镜看着依然伫立在台阶上的浦滢滢,笑道:
“现在年轻人非但晚婚晚育,谈恋爱都晚,这位浦总该有三十岁了吧?”
荀礼源道:“今年刚好三十……四年前邵市长特意从省城某投行将她挖到甸西,代表市国资委进驻甸宝任副总经理,应该说封闭管理的两百亿运作得还不错,但监管职能嘛老实说跟穆安妮一样没发挥作用。赵市长说得没错,她俩还算难得的清流,没被焦兆华哄到床上已经很难得。”
“听你口气被焦兆华哄上床的为数很多?”
“没有100个,起码也有80。他有钱啊,有多少女孩子吃得消几万、几十万地砸钱?”
“喔——”
白钰吃惊不小,但年轻领导毕竟脸皮嫩不好意思多问,转而指着大街两侧路灯道,“怎么,财正紧张连灯光都黯淡成这样,城市形象如何立得起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灯火辉煌,让老百姓看到光明!”
荀礼源叹道:“提到路灯又有故事……五年前甸西搞了城市亮化工程,路灯这一块投入六百万多万全部换新,效果挺好;谁知您前任——唉,城建项目插不上手,就弄些边角料工程,一声令下把用了没几年的路灯换成太阳能,号称绿色环保的清洁能源,电是省下了,太阳能设备却高得离谱前后用了一千多万,而且使用过程中故障率高,售后服务跟不上。这些也都罢了,最要命的是甸西由于地理位置和地势原因一年到头阴雨天比晴天多,光源日照不足,这些路灯发光率也低,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人看了着急!”
“以前拆下来的电源灯哪去了?换新的又造成浪费,换旧的总可以吧?”
“天晓得!没人管那种小事儿,”荀礼源指着前方道,“工地到了……”
就在白钰夜巡城建项目建筑工地时,蓝朵、温小艺从两个不同方向潜入甸西,她俩负有不同使命,为白钰从别样的角度打探、收集、观察甸西官场以及社会百态。
龙忠峻也发来短信表示正在精心汇总相关资料信息,预计近日会有对甸西官场全面综合的评估。
“系统排名还是第四,但与第五分数拉开距离,总体来说是好事,”龙忠峻道,“庄骥东意外出任市长后排名跃至前二十位,以系统排名标准对您已经具备威胁和挑战了,何况他为正您为副,基本形成打擂台模式,”说到这里龙忠峻叹了口气,“目前排名前一百里面类似这样一对一较量的共有7对,是不是有人偷看了我老龙的系统,值得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