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融局,鲍宏根没耽搁赶紧回到县城黄金地段的豪华别墅。家里人气很旺,堂屋中间摆着麻将桌,颜仲林、闻小则和两位局长正在全神贯注打牌,身边小茶几上摆着四五叠钞票,可见半天麻将输赢大概在七八万左右。
鲍宏根没吭声站到颜仲林身后看牌,隔了会儿趁洗牌间隙,闻小则问道:
“怎么样?”
鲍宏根瞟了瞟两位局长,颜仲林道:“都是家里人,直接说没事。”
“听白局的意思,这回不放血恐怕逃不过去。”鲍宏根道。
“嗬,那小子,口气倒不小,”闻小则撇撇嘴道,“才上任没几天仗着缪文军撑腰耀武扬威,商林还轮不到他讲话!”
有位局长道:“去年廖计是不是因为他被拿掉?”
颜仲林闲闲道:“听说有位老领导在绿河谷休养时认识了他,机缘巧合下帮了一把,现在没事了,那位老领导已经离开。”
“原来如此。”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鲍宏根道:“我倒不怕那小子,但以往闹腾得再厉害到麻***手里就压住了,这回缪文军亲自过问,又是副***督办,我担心……”
“碰!”
颜仲林道,“副***督办的是缪文军,又不督办你,你怕什么?解决不了事端,缪文军、白钰那帮人要被问责;你有购房合同在手,官司打到最高法都稳赢,不是吗?”
受此点拨鲍宏根茅塞顿开,喜道:“您的意思说还按以前的办法跟他们拖,拖到副***规定时限我就赢了?!”
颜仲林故作惊讶道:“咦,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闻小则等人哈哈大笑,纷纷说姜还是老的辣!
缪文军一行连同三辆大巴凌晨五时堪堪抵达商林,白钰、解圣元等都没回去,就在办公室守了一夜。
“总算一个不落地带回来了,*组到包保到户,采取人盯人全天候服务措施,”缪文军疲倦地喝了口浓茶,问道,“你这边有什么进展?”
“个人感觉是,金融局、龙祥公司和业主三方都有粗疏之处,都应该负有一定责任。首先龙祥公司发现预付款没交足,并未以书面形式催促金融局引起重视;其次金融局对协议的落实有布置无检查,工作大而化之;还有就是业主们缺乏法律意识,凭信的只是金融局与龙祥公司签的框架性合作协议,却忽略更有法律效力的购房合同。但根源还出在个别县领导,矛盾爆发后一味以行政手段打压,逼迫在职员工不准上访、闹事、发贴子;却纵容龙祥公司在协调未果的情况下单方面撕毁协议,出售商品房,导致问题一发不可收拾。”
“有解决方案?”
白钰道:“缪***,没有尚方宝剑,劈不死人呐。”
缪文军盯着白钰半晌,道:“懂你的意思……阻力来自于内部,否则区区房产公司怎么敢跟正府顶牛!你有什么想法?”
“金融局要得到常委会授权,而非缪***指示。”白钰直言不讳道。
“继续说。”
“不能靠金融局单打独斗,需要在常委会层面下成立协调领导小组,把建设、房管、税务、财政、**等部门都列入其中,接受我统一调度。”
缪文军表情微微变化,沉吟良久道:
“看起来小白准备打一场硬仗,是吗?”
白钰肃容道:“您已经猜到了,是的,此事最简洁也是最省心的办法是财政花钱消灾,之前爆雷事件县里都做好垫10个亿的心理准备,区区几百万上千万算什么?可财政的钱要用来搞公共项目建设,解决民生问题,促进脱贫致富,每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缪***,我没有杀富济贫的思想,但哪怕是历史遗留问题,谁的责任谁负!当年的当事人都在,企业也在,账务、文件清清楚楚,有什么理不顺的工作?”
缪文军沉默良久,又仰头喝了口浓茶,道:“做好下午参加常委扩大会的准备!”
上午十点,各小组反馈了与业主们“一对一”沟通的情况,大致有三方面诉求:
仍有少数业主坚持按3980的协议价购房,不肯妥协;
以5600购房的业主们要求起码每个平米再补偿500元,同时免交房屋维修基金和物业费;
还有部分最终放弃的业主认为如果不是龙祥公司误导,当年已按4500价格买了房,结果一拖再拖房价涨了反而没买成,因此要按认购面积补偿差价。
剔除明显不可能达成共识的第一种诉求,龙祥公司赔偿额就超过一千万!
白钰测算几年前龙祥公司提的和解方案,赔偿额仅仅两三百万,就是说它的底线顶多四百万左右,再高的话就要撒泼了。
站在缪文军的角度,从财政出一千万平息事端并保住升迁机会,这笔账划得来。
但白钰不是这样算。
行情差的时候逼民买房,行情好了立即翻脸不认人,平民真如草芥,任由为官者肆意妄为?
全商林老百姓都看得出的*行径,偏偏拉着法律作虎皮,说穿了就是践踏司法,**裸地用公权谋取私利!
白钰与方晟出身不同,施政理念也不同,但在为民之心、为民请命方面丝毫没有区别!
他发自内心认为,此事归根究底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民群众对公权力的信任度和认同感的问题。
表面看选择放弃的业主没损失什么,购房者也只多花了几万元,可失去的是民心,是我们的执正之本,是我们这个傲立于世界之林超级大国的立国基石!
中午快下班时果然接到***办通知,下午三点整列席常委扩大会,议题就是杨小京之死与合作修建福利房后续处理问题。
都没敢回家吃饭,白钰和解圣元叫外卖凑合了一下,紧张地整理材料汇总数据,快速记忆要点,防止会上被点名提问。
都掐着点地忙碌了,中午一点多钟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点名要找白钰,态度非常差,王甜都没拦住便风火火闯进办公室。
啪!
一巴掌拍在桌上,没等白钰抬头就挨了一连串质问:
“你是金融局长白钰?”
“你手下怎么办事的?”
“人身自由是公民最基本的权利,你们越线了懂不懂?”
“你要给我合理的解释,不然我去找缪文军!”
说到最后一句,白钰才抬眼看到对方:原来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孩,简洁的齐耳短发,圆脸圆眼,樱桃小口,浓眉挺鼻,正怒气冲冲瞪着他。
她眼睛本来就大,瞪起来象铜铃似的,自带**功能。
白钰微笑道:“请坐……你都冲到我办公室骂人了,还不自由么?”
解圣元也起身打圆场道:“请心平气和,发火不能解决问题……你贵姓,在哪个单位?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
女孩气冲冲说明原委:她叫卓语桐,在省城天使微笑慈善基金会工作,春节期间来商林走亲戚,那位亲戚是中行退休职工,为合作修建福利房的事与龙祥公司有过摩擦,也和杨小京到省城上访过,属于白钰要求重点盯防的包保对象。工作组刻板地执行领导要求,连卓语桐都被限制在城内不准回省城。她再三说明情况,把领导通知开会的短信都拿出来了,工作组就一句“按白局指示”坚决不肯。她没办法了,趁工作组成员吃饭从后院翻墙跑出来的。
唉,碰到那些机械教条、不懂变通的办事人员,白钰也气得肚子疼。
“卓小姐有随时离开商林的自由,我们也欢迎你经常来商林看看,”白钰表态道,“这事儿错在工作组,等我查到具体负责同志一定要求他当面道歉!”
“本来我有急事今晚就得坐火车回省城,可被你手下一再阻挠,甚至把我的名字列入铁路系统黑名单,吵到四十分钟前才撤销,可现在又没票了!”
“没问题,我找火车站协调,可以上车后补票。”白钰道。
“我要求你亲自陪我去车站协调,不然还会有麻烦——那些家伙真是烦透了!”卓语桐道。
解圣元道:“白局工作很忙,待会儿还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我安排局里其他同志去怎么样?”
卓语桐瞪眼呛道:“你是谁?明早我要出席省领导主持的重要会议——新年度扶贫工作会议,也有你们商林的份儿,误了事你敢不敢负责?”
被将了一军,解圣元讪讪道:“我们会提前做好协调工作,肯定……肯定没事……”
白钰道:“这样吧卓小姐,下午三点我确实要参会,如果来得及,我保证负责接送,准时准点让你上火车;如果到时没散会,就请这位解局长陪同,怎么样?”
“希望你遵守诺言!要真赶不上,我打电话给缪文军,到时叫你开车送!”
卓语桐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旋风般不见踪影。
“这小姑娘,火气挺大,”解圣元摇头叹道,“到底是贫困县,吃人家的嘴软啊,红会、慈善基金会那帮人个个嚣张得不要不要的,瞧,就她那点岁数就敢直呼缪***大名,啧啧……”
白钰没吱声,心思全在手里沉甸甸的资料上,他有种预感,下午这场常委扩大会不会如缪文军想象的那样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