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八分,十处处长办公室的保密电话突然响起,睡意朦胧的欧阳处长一个激灵,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在胡副处长等人急切的期盼中拿起电话,沉稳地说:
“您好,我是十处欧阳……”
没等到他说完,对方兴奋而激动地说:“欧阳同志,这次你们双江立下头功,向你表示祝贺!”
“头功,什么头功?”欧阳处长晕头转向。
“白翎同志冒险千里追踪,打探到以‘黑弯刀’为首的恐怖组织旨在刺杀燕常委、制造教派和民族矛盾、扰乱黄砬安定团结稳定大局的计划,并在杀手们全部潜入寺庙,准备发动恐怖袭击前五分钟冒死传递出情报,有关部门立即出动,一网打尽全部恐怖分子,燕常委顺利安全地发表了重要讲话!”
“是……是吗?”欧阳处长激动得说不出话,良久才问,“白翎,白翎呢?她在哪儿,我想见到她,这回真……真把我们吓死了,我得好好骂她一顿。”
对方顿了顿:“最近大概没机会见,一方面传递情况时被对方暗哨发现,打斗中身受几处刀伤;另一方面为防止极端组织疯狂报复,以及有关部门需要了解详情,白翎同志已被秘密保护到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另外,部领导高度赞赏白翎同志的灵活应变、机智勇敢,打算把她调到十局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好,好,好,”欧阳处长激动之下连说三个好,“坚决服从上级领导安排!”
“这次不单是白翎同志的功劳,双江十处及时抓获‘黑弯刀’联络人马长老,使有关部门知悉恐怖组织即将刺杀活动,及时调整保卫方案,同时为抓捕恐怖分子争取到先机,部领导准备给你们集体记功呢。”
欧阳处长笑得合不拢嘴:“应该的,应该的,谢谢领导关心!”
放下电话,办公室里一片欢腾。虽然此次行动中还有很多不解之谜:那晚小王牺牲后,白翎与杀手交锋后去了哪里?她为何始终保持通讯静默直到最后?她是怎么接近“黑弯刀”组织,摸到恐怖袭击具体计划?她如何通过有关部门重重设卡,混入戒备森严的寺庙?
事已至此,过程不再重要,重要是的结果皆大欢喜。
欧阳处长立即打电话向方晟通报喜讯,方晟也刚刚接完白翎的电话,显然是在非常封闭的环境里,说话不太方便,只轻微地说了两句话:
“我很好,一切顺利;估计近期见不到我,有空再联系。”
方晟正一头雾水看着手机屏幕上一行字:来电未知号码。
听欧阳处长讲述大致事由,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她受伤了?”
“说是刀伤,不太严重……”欧阳处长这才意识到刚才光顾高兴,忘了问具体伤势。
方晟道:“恐怖分子穷凶极恶,出手就是致命招数,中了刀怎可能是轻伤?麻烦欧阳处长再打听打听。”
“好,我尽力。”
说虽这么说,其实欧阳处长和方晟都清楚,此时白翎肯定与外界完全隔绝,别说打听伤势,连她到底在哪儿都是机密。
叶韵听说此事后笑眯眯说:“好哇,冒险引诱络腮胡子现身的是我,功劳却被十处那帮人得了去,我连个安慰奖都没捞到,是不是很不公平?”
方晟真心觉得内疚:“你提个要求,我……我保证答应。”
“你说真的?我的要求会很过分喔。”
“无论如何都是你应得的。”
方晟知道,叶韵在竹林以身诱敌,虽说穿了防弹衣,实质抱了必死之心。因为狙击手瞄准点只有一个:头部!只要她反应稍稍慢哪怕十分之一,就会血溅当场,决无活命之理。
叶韵似乎在考虑,然后笑道:“难得你开出这么优惠的条件,我得好好把握,这个要求……过几天再告诉你。”
“没关系,随时可以提。”方晟认真地说。
鱼小婷听说后反应有所不同,在脑子里反复推演,手指轻叩额头,面露沉思之色。
“怎么了?”方晟搂着她问。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高深莫测道,“白翎久静思动想出来工作,将要继赵尧尧之后从你身边离开。”
他骇然道:“你说什么疯话?这,这跟工作有何关系?”
“之前我们苦苦思索第三种、第四种可能,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主动为之!她如何杀出重围后折返跟踪、如何一路追踪‘黑弯刀’抵达紫寺市,又是如何窃取对手行动方案冒死传递给我方,出于保密需要大概不会对外公开,无论省厅十处,还是你,这辈子都别想从她嘴里听到详情,但有一点很明显,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有机会与十处联系!你知道吗,飞机、高铁、动车都有便衣,情报人员通常掌握危急情况下示警的特殊手势,不用说话就能传递信息,此外出站时也有办法……”
“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鱼小婷轻叹一声:“情报界跟官场一样,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此次白翎单枪匹马破获刺杀燕常委的恐怖活动,是理所当然一等军功;省厅十处尽管事后侦破‘黑弯刀’计划,只能记集体三等功;倘若她中途任意一个环节示警或传递出情报,案情将由京都相关部门接管,省厅十处还是集体三等功,白翎因战友小王被杀害,功过相抵,没准都不在集体表彰范围内。”
方晟终于明白前后脉络,思虑良久道:“白翎骨子里流着冒险的血脉,自打小王惨死瞬间她就决心破釜沉舟,要么血溅当场,要么载誉而归,她不肯选择窝囊接受无奈的结局。”
“对,你是真正了解白翎的,”鱼小婷欣慰道,“追踪途中想必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亲手抓获这帮恐怖分子,为小王报仇,也为自己讨回公道!”
方晟长长吁了口气,懒洋洋躺回被窝,手抚她丝滑冰凉的**,陷入无穷的沉默之中。
“白翎在黄海专案组时挂的副科级,梧湘那次执行任务险些没命,换了个正科;顺坝扫除恶势力立下大功,提拔为副处……”
“这些……怎么没听她说过?”方晟吃惊地问。
“她一心要在你身边做小女人,当然不在意虚名,不过档案里都写得清清楚楚。这回是一等功,按规矩要破格提拔并委以重任,我猜测大概是副厅级,出任公安局第十局反恐中心副主任,那个位置空悬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方晟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怎么,觉得很失落,还是心理不平衡?”鱼小婷问。
方晟双手枕在脑后,叹道:“对于白翎,我其实十分愧疚,是我耽误了她的青春,她的前程,否则凭白家的背景何苦靠玩命换晋升?她应该离开我到京都发挥自己的特长,闯出自己的事业。你说得不错,我固然失落,又为她明智的选择而高兴。”
“白翎这次的动作很大,恐怕已被列入极端组织黑名单,继续留在你身边会招来杀身之祸,反而进入十局反恐中心更安全,”鱼小婷道,“白翎投胎好,十局本身就是半公开情报机构,她能随时洗白身份;我就不同,哪怕退役时挂个上校头衔还得隐姓埋名。”
方晟突然揽过她,道:“有朝一日你也会离开我吗?”
鱼小婷微笑:“倘若离开,当初何必冒死逃亡?我天生散漫惯了,不喜欢被安排的生活,哪怕出于善意。我和越越这辈子就赖上你了,别想逃避责任。”
方晟反倒放下心来,叹道:“不会逃避的,我希望你赖在身边,相伴到老……”
隔了半个月,如鱼小婷所料,省厅十处接到公安部嘉奖令:集体三等功!关于白翎则专门下发红头文件,正式授予她一等功荣誉,并调任公安部十局反恐中心副主任(副厅级)。
毕竟是老情报人员,欧阳处长等人尽管存有疑惑,在方晟面前却没流露半点异样,给他看了红头文件和嘉奖令,客气地说等白翎回来一定要一块儿喝酒。
方晟私下联系容上校,她说虽然调令已经下达,白翎仍在秘密基地养伤,还未正式赴任。
“小翎这孩子野惯了,好容易安顿下来又老毛病发作,”容上校大概也看出白翎此次行动的反常,似乎并不赞同,“昨天我跟她爸商量,准备说服小翎不要去反恐中心,工作压力大、工作性质危险,不适合有家室的女人干,老实说我宁可她回家多陪小宝……”
方晟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问:“白将军什么想法?”
容上校悻悻道:“他是永远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包括老爷子都赞同!你想想,你辛辛苦苦打拚到现在不过才是副厅,小翎没费啥劲,副厅还外加一等功,老爷子给她订的下一个目标是局长助理。在情报系统混,比地方拚政绩和人脉简单得多,白家乐见其成。”
“伯母,我有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