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明与西班牙并未有外交关系,也没有任何互相出使的渠道,所以这封宣战书,是由大明驻葡萄牙大使从里斯本派人送来的。
从最后的时间可以看出,大明在新年就已经宣战了。
显然这份宣战书在路上走了不少的时间。
腓力四世这个地球之主,颇有些无奈的站在窗前,吹着窗外略显得炎热的风。
说起来,对于昔日略显没落,又转眼间强盛起来的古老东方大国,腓力充满了好感。
在他的宫殿里,有不少远渡重洋,漂洋过海而来的珍贵丝织品,以及上好的茶叶,他自己也喜欢这些素雅的青花瓷。
这种喜欢甚至弥漫在整个西班牙贵族圈。
但是两个大国之间,始终充斥着隔阂,甚至仇隙。
那些被派遣而出的贵族们,丝毫不知道尊重像是大明这样的古老帝国,像是对待野蛮人一样,肆意的屠戮着他们的子民。
如今受到这样的惩罚,腓力一点也感觉不到意外。
腓力并不会因为对大明有所好感,就希望大明获取胜利,这点君主的素养他还是有的。
“关键是战争的最终结果如何?”腓力喃喃自语道。
往后推门而入,并没有听到丈夫的喃喃自语,远东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对于与大明这种强大的帝国发生战争这种事情,她也颇为头疼。
尤其是好友克里斯纳的信件,让她更加担忧。
克里斯纳与大明的永王殿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对于大明算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非常尖锐的指出,西班牙在远东的某些行为,可能会超出这个古老帝国忍耐的极限,并最终发起不止不休的战争。
“国王陛下,您必须制止您在殖民地的官员老爷们!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怎么赶去挑衅一个如此强大的东方帝国,并且在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他们是被金币冲昏了头脑吗?”王后取出好友的信递了过去。
“已经彻底晚了!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已经彻底愤怒了。”腓力四世将大明的宣战书递给了妻子。
王后看着由汉、西、拉丁多种语言写成的宣战书,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那么,现在我们只能等待战争的结果了。”王后道。
“我已经想到了结果。”腓力四世坚定道:“这是倪安诺自己惹来的麻烦,我不会为他出一个子的赎金。让人遗憾的是,我们的商税收入恐怕要少许多。”
西班牙的国家经营方式很原始。由新西班牙省获取金银,运到大明换取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也会从走私贩手中采购印度的香料。这些商品经过新西班牙的市场。有一部分会流入欧洲本土,这也是西班牙国库的收入点。
从这条经济活动的链条中可以看出,西班牙并没有获得欧洲真正的货币——金银,而是不断地往外输血。腓力四世曾推动立法禁止黄金白银流出国境,显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
“新西班牙的黄金白银会回来的。”安娜王后安慰着国王和自己,但很快就失去了信心。她道:“前提是我们的宝藏船能够逃过海盗肮脏的爪子。”
“我们被赶出了远东。这的确令人伤感。”腓力四世叹了口气道:“好在新世界和欧洲还很安全。”
王后也这么想。
然而他们忽略了大明新任大使对立功的迫切心理。
邵一峰在东瀛的事务稀少的情况下,转身去了欧洲,领着自己的妇人去见识另外一个世界的风光。
大明向西班牙宣战。是他到任以来的最大事件,也是他扬名异域的绝好机会。
虽然从职责上而言,邵一峰只需要转交照会就可以了,但身为大明在欧洲的代言人和耳目,他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
邵一峰离开了葡萄牙的里斯本,前往法国马赛。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他可靠的火枪手们的保护下,如同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一般等在那里,激动地希望见见来自远东的使者,并且由衷希望能够亲自前往大明。
这不能不说,永王给欧洲留下的印象实在有些过于夸张。
在一个阳光明媚下午,吹拂着地中海的海风,在这个以反抗法国朝廷而着名的城市,日后被称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见到了大明的大使,邵一峰先生。
身穿白色紧身裤袜,宽大罩袍,留着一头油黑长卷发的路易十四在瞬间就对,宽袍博带,头戴冠巾的邵一峰产生了好感。
“您是如此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让人感到温馨和友善。”路易十四毫不介意地赞美道。
邵一峰只是回以更友善的微笑,他并不能理解这个十几岁大男孩的心理,但他知道法国国王,乃至整个法国都有必要对他示好,因为他代表了大明皇帝,代表了五百门火炮的配额决定权。
在传说中,人们还相信明国会以巨大的战列舰运来成船的黄金白银——只要他们觉得有必要。
“我很高兴见到国王先生。”对于没有受大明册封的外国国王,是不需要用敬语的。邵一峰道:“想必国王先生已经得悉,大明正式与西班牙宣战了。”
“是的,我知道,虽然我并没有参与国政……”路易十四显然有些激动。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文臣。这位文臣面色白净,总是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显露出符合时下欧洲上流社会价值观的教养。
这位文臣才是此行谈判的真正负责人,尼古拉斯富凯。
尼古拉斯富凯如今是法国的财政大臣。
在一六四八年到一六五三年的投石党叛乱中,他坚定地站在了枢机主教马萨林和王朝政府一边,为他日后获得马萨林的重用奠定了基础。
至于那位马萨林枢机主教,还有另外两重身份:法国首相,以及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娜的情夫。
的确,现在的路易十四还不是后世赞叹的太阳王,只是个没有亲政的王权符号。
邵一峰对欧洲王室之间的关系下了很大功夫,基本能够厘清彼此之间的关系,但他很难理解的是:为什么亲人之间也会进行惨烈的战争,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眼前的这位国王就是例证。
路易十四的母亲在十四岁时嫁给了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她常被人称作奥地利的安娜,其实却是西班牙公主,腓力三世的女儿,如今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亲姐姐。在路易十三逝世之后,正是她坚定地支持马萨林与自己的祖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尊敬的爵士,诚如您所见到的的,在一六四八年签订之后,我们与西班牙已经进行了九年的战争。”尼古拉斯富凯清了清喉咙,浑然没有发现身边的国王正斜视着他。
“九年战争中,法国和西班牙就像两个醉汉,在几乎耗尽体力的情况下,互相紧紧地抓住对方,而不能将另一方打倒。我们和西班牙都遭受了国内叛乱、人民贫困的折磨,也都处于财政崩溃的边缘。”尼古拉斯富凯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国家的困窘,这其实也是为人所知的事实。
邵一峰想到了大明之前不久的境况,只能感叹一声,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呼应财政大臣的话。
“所以,我们希望大明帝国能够提供更多财政上的支持。”富凯往前倾了倾身,放低了声调:“真金白银的支持。”
在如今这个时代,欧洲货币可以说是一门糊涂账,只能大略估算币价值。
法国从一六四一年起铸造了一种含金量较高的金币,称为金路易,算是大额汇兑的主要货币。这种金币的购买力随着金银价格变化而起伏极大,一个金路易大致能抵徐梁前世一千元人民币。
当然,在徐梁前世,这种货币已经成了收藏品,而现在却是法国政府的救命稻草。能否稳定国内的局势,能否最终挺过最煎熬的时期,迫使西班牙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就完全取决法国能够得到多少黄金。
如果黄金足够,法国甚至可以任性地挑起整个欧洲对哈布斯堡家族再次战争,让西班牙彻底变成一个三流国家。
“我无权承诺经济支持。”邵一峰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正色道:“不过我有两个变通的法子,希望贵国可以考虑。”
富凯微微侧头,表示洗耳倾听,路易十四也面露凝重,进入了思考状态。
“上策,朝贡。”邵一峰道:“照我朝的传统,你们只要朝贡一些土产,朝廷肯定会数倍封赐。这也是许多外藩奸商假冒国使进行朝贡的原因。”
法语里面并没有贴切词汇可以翻译“朝贡”,起码现在还没有。通事十分苦恼该如何正确地表达内中含义,并且要避免让两位法国客人错误地理解成封建义务。在欧洲的封建社会中,只有封臣才需要上贡,而且这种进贡捆绑有其他军事、政治义务。
若是用“礼尚往来”来说,这难免又弱了大明的国势。因为无论从政治舆论还是人民心理,都不愿承认大明与泰西诸国是平等的友邦。或者说,大明与其他诸国相比。总是要高一些的。
在漫长的交流之后,路易十四和富凯终于能够理解,这种“朝贡”并没有其他附加义务,也没有侮辱法国,贬低法国国格的意思。
“但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富凯低声在路易十四耳边说道:“陛下,或许我们应该听听他的第二条方案。”
路易十四点了点头。他并不希望在马萨林之外还要对谁人低头。
邵一峰见对方不愿意接受朝贡方案。只得道:“另外就只有贸易了。”
“可是大明不需要欧洲的商品。”富凯无奈道。
如今的大明在对外贸易上,仍旧处于严重的出超位置。即便对外国货物有需求,也集中在印度的香料上。除了大明使节回国时采购的土产,几乎没有欧洲商品能够入大明之眼。
“为了贵国国王先生的道义大业,我国可以有‘需要’。”邵一峰道:“本使在赴任之前曾得到大皇帝陛下首肯,可以购买一定量的艺术品。这些艺术品对国王先生治理国家、打败西寇并没有用处,但换回来的黄金肯定是极其有用的。”
只是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