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镇,这镇子上还有座不大的客栈,秦素要了一个小院,里头刚好两间客房。
到了此时,秦素也有些感慨,难怪江湖中人的行侠仗义只局限在打抱不平的阶段,然后就是直接走人,想要善始善终,送佛送到底,真是太麻烦了,没几个江湖人有这样的耐心。
离开酒肆的时候,裴娘子还带了些银钱,所以主动要了一桌酒菜,打算感谢下秦素这位恩人。
裴娘子的客房中,烛火幽幽,两人相对而坐,裴娘子已经斟满了两杯酒,举起其中一杯,说道:“李公子,这杯酒敬你,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秦素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娘子放下手中酒杯,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幽幽说道:“李公子,我知道你出身不俗,不会看上我这种女人,我也不指望什么,到了馆陶县城,我们就各走各的,我不会缠着你的。”
秦素端起酒壶给裴娘子倒满一杯,打趣道:“这可不对,按照话本的说法,不应该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
若是以前的秦素,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只是跟李玄都在一起时间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素也学会了这等调笑的话语,或者说秦素把李玄都调戏她的话又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活学活用。
也许是酒壮人胆的缘故,裴娘子的胆子大了许多,直言道:“我……妾身倒是想自荐枕席,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实在强求不得。”
秦素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早有婚约在身。”
裴娘子眯起眼,轻声问道:“不知是哪家小姐竟然有这般福气?”
“你知道北海府李家吗?”秦素道,“那小姐就是李家的小姐,我这次便是去见岳丈的。”
“原来如此。”裴娘子点了点头,又轻挽衣袖,给秦素倒满一杯。
她本就是酒肆里卖酒的娘子,这倒酒的动作十分熟练,而且赏心悦目。
秦素看了眼重新满上的酒杯,缓缓端起酒杯,说道:“我那未过门的娇妻醋性极大,若是让她知道我在外头沾花惹草,非要一刀杀了我不可。”
“看不出来,公子还是惧内之人。”裴娘子“咯咯”娇笑道,又举起酒杯,“我再敬公子一杯,就当遥祝公子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多谢。”秦素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话间,秦素已经喝了五六杯,酒意上涌,脸色通红,在烛火的照耀下,就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裴娘子的脸色渐渐放松下来,自己不再喝酒,只是劝秦素喝酒。
秦素喝了半壶酒后,醉眼朦胧地望向裴娘子,问道:“你怎么不喝?”
裴娘子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摇了摇头,“妾身不胜酒力,还望公子见谅。”
“是么?”秦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来到裴娘子身旁,裴娘子便顺势倒在秦素的怀里。
秦素好似变了一个人,将裴娘子打横抱起,踉踉跄跄地进了里屋,把裴娘子往床上一丢,自己也一头栽倒在床上,
想要挣扎起身,却力不从心,只能勉强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喃喃道:“我好晕,这酒劲真大。”
裴娘子不慌不忙地撑起半个身子,慵懒地坐在秦素身旁,哪里还有半点不胜酒力的模样。
秦素瘫在床上,醉眼朦胧,喃喃低语,不知说些什么。
裴娘子干脆跨坐在秦素的身上,双手分别撑在秦素的头颅两侧,俯视着秦素,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在黑暗中透出几分阴沉,语气却仍旧是轻柔无比:“李公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今日就让你痛快一回,如何?”
说话间,裴娘子便要宽衣解带。
此时秦素好似终于察觉到几分不对了,奋力睁开一双醉眼,说道:“酒……酒有问题。”
“没错。”到了此时,裴娘子终于不再装腔作势,“你小子还是江湖经验浅薄,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秦素叹了口气:“我好心救你,你为何反而要加害于我?难道你与那伙强盗是一伙的?”
裴娘子冷哼一声:“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只是我拿来做戏的。”
“那你究竟是谁?”秦素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谋财?还是报仇?我是第一次来齐州,应该没有仇家才对。”
裴娘子冷冷道:“我不谋财,与你也是无冤无仇,我只是想要借你的心肝一用。”
“心肝?”秦素一惊,“这东西能借么?借了之后怎么还?”
“那就不还了。”裴娘子笑意中透出几分狰狞。
“那可不行。”秦素摇头道。
话音未落,裴娘子只觉得身下穿了一股巨力,直接将她掀翻在地,然后就见秦素已经坐了起来,双眼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裴娘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素坐在床上,整理了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说道:“闻香堂的‘失魂散’还是差了些火候,也就是对付中三境之人,想要对付上三境,不能用药,要用迷香,首选自然是‘返魂香’,其次就是牝女宗的‘女儿香’。”
裴娘子怔住了,伸手指着秦素,嘴唇发抖:“你……你、你、你……”
她一连说了四个“你”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显然是被秦素惊到了。
秦素站起身来,说道:“我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难得行侠仗义一次,却还被人算计,实在糟心。”
过了一会儿,裴娘子终于是把话说全了:“你怎么没事?”
秦素淡笑道:“我说了,你的药只能对付中三境,对付不了上三境,我身怀上三境的修为,自然无事。”
裴娘子又问道:“你早就看破了我的身份?”
“说起来我也是个老江湖了,看破谈不上,只是有些起疑。”秦素笑了一声,“如此娇滴滴的美人,一丝不挂,我看了都要脸红,更不用说那些强盗。可那些强盗只吃了酒菜,却没有动你,你说是他们没来得及糟蹋你,不合情理。再有就是,你刚刚死了丈夫,可一路上却总想勾引我,
这也让人生疑。于是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裴娘子脸上露出绝望神色。
其实怪不得裴娘子,秦素江湖经验丰富不假,可这不是关键。如果换成一个男子,同样是老江湖,被这么个俏寡妇一勾搭,不说五迷三道,也难免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寡妇的一身细皮嫩肉,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看到了也会被忽略过去。可秦素是个女人,不会起什么其他心思,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也是秦素有些不知该怎么去见李道虚,下意识地拖延行程,这才有了如此“闲情逸致”。
秦素脸色一冷,沉声道:“说说吧,你要心肝做什么?难道是修炼什么魔道功法?”
裴娘子低头道:“我说借心肝之事,只是吓唬人的,我其实是修炼采阳补阴之法,要与男子欢好。我看公子能在酒肆中解决我的手下,修为不弱,若能汲取公子的元气,定然能让我修为大进,这才、这才……”
“原来如此。”秦素倒是态度平淡,谈不上不屑,也说不上尊重。
裴娘子一咬牙,猛地撞破窗户,向外逃去。
秦素没有急着追击,只是推开房门,走到院中。
果不其然,裴娘子没能逃远,她刚刚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就被一名持剑女子拦下。这裴娘子修为不弱,乃是先天境的修为,放在一府之地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那名持剑女子同样修为不俗,反而是把裴娘子压制在下风。
从招式上来看,这后来出现的持剑女子是清微宗的弟子,而且裴娘子显然认得此人,有些畏惧,就像盗贼遇到了捕快。
再看这名持剑女子的年纪,要比秦素小上许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个少女。如秦素这般,应该算是青年女子了。至于裴娘子,已经一脚埋入中年妇人的范畴。
这少女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境界修为,很是了不得,必然不是寻常的清微宗的弟子。
若是平时,裴娘子毕竟老练,未必不是少女的对手,可此时深不可测的秦素在旁,她胆气已丧,难免心慌意乱,激斗的时候还要分出心神去防备秦素,终于是一个不慎,伤在了少女的剑下,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此时打斗声已经惊动了客栈中人,不过人人都是关门熄灯,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生怕引火上身。
少女从屋顶上纵身跃下,用剑指着委顿在地的裴娘子,娇喝道:“裴月仙,你这次还往哪里逃?随我回天罡堂受刑罢。”
清微宗上三堂分别是天魁堂、天罡堂、天机堂,其中天罡堂掌管刑罚,堂主是陆雁冰,副堂主是李如剑。两人分工职责不同,堂主陆雁冰主要掌管对内刑罚,也就是针对清微宗弟子,而副堂主李如剑则掌管对外刑罚,如果有人在清微宗的势力范围作奸犯科,清微宗便会派人捉拿,然后押回天罡堂按照规矩受刑,这便是对外。所以裴月仙不是清微宗弟子,也要去天罡堂走上一遭。
少女又望向秦素,将长剑的剑尖朝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双手握住剑柄抱拳道:“清微宗司徒秋水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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