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十三的话,李玄都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就算徐十三没有半点保留,也难以确定当初地师对于徐十三是否有所保留。
不过徐十三的一番对答,却也让李玄都对他重视许多。李玄都心中明白,这个徐十三看上去是少年人的模样,实际上应该类似于极天王,凭借某些手段走了返老还童的路数,不过既然是个少年,还没有变成稚童,说明徐十三的境界不如极天王,心性上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多了许多少年性情。
既然徐十三主动前来拜见,李玄都出于各种考虑,决定给他一颗定心丸,让他仍旧担任类似密使的职责,不过从地师的使者变成了他李玄都的使者,继续蛰伏于帝京城中,等候李玄都的命令。
打发了徐十三之后,李玄都继续修习六咒。如此三日之后,李玄都离开竹林,重新返回藏。
此时秦素正伏在书案上,身前放着一本她自己抄写的“玄冥刀法”。因为李玄都只能暂且压制地师禁制一日的时间,所以秦素还要自己抄录一份才能长时间参详,她是用刀之人,于是先从刀法入手,这部“玄冥刀法”也是宋政早年所用的成名绝技。
李玄都来到秦素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秦素缓缓睁开双眼,望向李玄都,“你回来了。”
李玄都道:“我们该走了。”
秦素还有些迷糊,“回太平宗?”
李玄都道:“直接去玉虚峰。”
秦素摇了摇头,驱散了最后的一点的恍惚,“好。”
李玄都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条件,你若是答应,我便带你一起走,你若是不答应,我便让你留在剑秀山上。”
秦素皱起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吧。”
李玄都道:“待到玉虚斗剑的时候,你无论看到什么异象,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不要担心我和岳父,直接离开玉虚峰,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义。”
秦素嘴唇微动,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李玄都板起脸说道:“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若不说话,我便当你不答应,我自己走了,你就安心留在剑秀山中。”
秦素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答应你就是。”
李玄都微微一笑,一挥袖,以阴火开启一道“阴阳门”,拉着秦素踏入其中。
……
西京城极为雄伟,城墙上的道路开阔平整,足以六马并行而不显半分拥挤,几乎可以媲美朱雀大街。
此时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而行。
女子习惯戴着帷帽,不过帷帽上的垂纱被撩了起来,露出女子脸庞,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女子的阴柔,多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行走之间,颇有威严。
女子身旁的男子相貌英武,俊逸不凡,面带微笑,让人见之忘俗,继而生出亲近之意。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女子淡然道:
“如果地师在世,你倒是还有一搏之力,甚至大有胜算,可关键是地师已经离世飞升,又多了一个李玄都,一增一减之间,大势已是不可为了,你仍要逆势而为,小心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男子轻笑道:“如果你愿意出手助我一臂之力,那就全然不同了。不管怎么说,李玄都还未完全跻身长生境,便没有先天神通,就算他有仙物为助力,也不见得就是你的对手。”
女子正是无道宗的现任主人澹台云,而男子则是无道宗的前任主人宋政。
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说是夫妻又不是夫妻,关键是两人已经反目多时,说来也是让人唏嘘感慨,两人没有在最困难的时候反目成仇,反而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渐渐离心离德,终于在宋政抛下澹台云逃亡金帐之后彻底爆发。
这次澹台云肯见宋政,并心平气和地说话,已经是难能可贵,不过话语之间,已经没有当年夫妻的柔情蜜意,只剩下公事公办。
澹台云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宋政早就料到澹台云会有如此一问,回答道:“你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儒门也败了,李道虚、李玄都师徒二人会放过你吗?虽说他们师徒、翁婿之间多半也要内斗一场,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先把外敌铲除之后再去内斗。”
澹台云淡淡道:“李玄都他们曾经邀请我加入道门,顶替张静修留下的位置。”
宋政终于是脸色微变,“你答应了?”
澹台云呵呵一笑,“你觉得呢?你不是会猜女人的心思吗,大可以猜一猜。”
……
李道虚缓缓行走在蓬莱岛的沙滩上,在他身后跟随着李道师、李非烟、张海石、陆雁冰等人。
忽然,李道虚停下脚步,缓缓说道:“该动身了,二先生随我去昆仑,其余人留守宗门。”
众人齐声应是。
话音落下,就见一艘白龙楼船破开海面,缓缓上升。船身好似莲花,不沾半个水珠。
与此同时,李道虚和张海石的身形也离地而起,朝着白龙楼船飞去。
……
齐州境内,社稷学宫。
数位在儒门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分而列坐,其中就包括社稷学宫的大祭酒。
不过此时坐在主位上的却不是某一位大祭酒,而是一个看上去蓄着山羊须的清瘦老人。
老人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浑浊的双眼望向门外天空,缓缓说道:“李道虚已经动身了。”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老人悠悠道:“不过诸位也不必担心,少了一位齐王殿下,也不意味着必败,仍有胜算。”
听到老人如此说,哪怕是老人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堂内众人还是渐渐感觉心安。
因为这位老人不止一次力挽狂澜,天宝二年的帝京之变又如何,齐王又如何。当年齐王因为蓄养门客而惹得世宗皇帝勃然大怒,下旨申斥
,齐王也不能如何,只能就此蛰伏。而此老却差点将世宗皇帝置于死地,偏偏又让世宗皇帝奈何不得,最终迫使世宗皇帝达成妥协。
此老既然开口了,便不会是无的放矢。
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起身,向外走去,说道:“既然李北海动身了,那老朽也该动身了,耽搁了时辰可是不好。”
其余中人纷纷起身相送。
……
秦清和白绣裳动身更早,这次玉虚斗剑,暂且抛开有心无力的静禅宗不谈,金刚宗、真言宗都托辞未至,因为他们属于佛门,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白绣裳却是决定出手。
道门中看似高手如云,可仅看太玄榜十人,王天笑和上官莞是阴阳宗之人,极天王和唐周已经身死,悟真、李元婴都不会出手,张静沉态度不明,如果白绣裳也不出手,局势就变得十分不利。
白绣裳也顾不得什么佛道之别了,为了大势,必须出手。
如此一来,胜负也不甚乐观,十战之中,就算李道虚、李玄都、秦清三人能够稳胜,还要最起码赢下两局才算是平手,如今萧时雨还未踏足造化境,秦素修为未成,李非烟、石无月俱是无量境,真正的造化境高手只有三人,分别是张海石、张静沉、白绣裳。如果大天师张静修在世,自然压得住张静沉,可大天师张静修不在世了,本就反对道门一统的张静沉能做出什么事情,也是殊为难料。这样一来,张海石和白绣裳就必须赢下两局,可儒门虽然缺少长生境的高手,但是不缺造化境高手,除了各大祭酒之外,几位隐士无一不是天人造化境,修炼“浩然气”有成,十分棘手。一个不慎,道门若是输了玉虚斗剑,不说成为天大笑话,也是功亏一篑,不能承受。
想到此处,白绣裳忍不住对秦素道:“这次玉虚斗剑还是太过操切了,若是再等上几年,素素和萧雨旸也能踏足造化境,那就十拿九稳了。”
秦清摇头道:“儒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不会继续拖延下去,如今儒门,诸位大祭酒也好,还是几位隐士也罢,实则都是心学圣人留下的家底,到了如今都是垂垂老矣,再等下去,儒门吃光了心学圣人留下的家底,就连最后殊死一搏的实力也没有了。”
秦清话锋一转,“至于素素,她的进境太快了,我倒是担心她会不会驾驭不住。遇到紫府是她最大的机缘,紫府倒是大方到不能再大方了,什么也不藏私,可素素在这一点上与紫府不同,心思并不全在精进修为上面,在心性上也不如紫府,就算被紫府强行推上了天人造化境,也未必就能胜过老而弥辣的儒门隐士。”
白绣裳道:“哪有你这种贬损女儿的父亲。”
秦清叹息一声,“非是贬损,而是实话实话。素素的根骨资质是极好的,不逊于紫府,可她的心思太杂,性情又散漫,否则也不至于二十多岁还在归真境原地踏步,也就是遇到了紫府,这才开始境界突飞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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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绣裳笑道:“知女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