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临近四月,白天越来越长,天亮也早。
琅琊府的府城在辰时初开门,到申时末关门,虽然有官兵把守查验,但并不禁止行人通行,只是遇到三品以上大员进出时便会临时禁止其他人出入,待官驾和护卫过去后才解禁。
辰时三刻,前门的总督行辕官兵开始疏散进出人等,布政使和按察使也带着各自的属官在这里迎候,百姓们一看这种架势,便知道这是总督回来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不远处一群马队裹挟着一团烟尘渐驰渐近。秦道方的新任护卫统领领着四百骑在前,接着便是被团团簇拥的总督车驾,跟着又是四百骑,再后面便是几位随行的总督署文书的马车,还后面便是负责殿后的大队步卒。
到了前门,亲兵统领和所有的亲兵都下马了。
然后总督的车驾缓缓停下,两位随从把秦道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腿伤还未痊愈。在随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布政使含着笑陪着秦道方走到大轿前,亲自打开了轿帘。秦道方低头钻了进去。这座大轿立刻被抬起向城门洞走去。然后便是总督署的亲兵牵着马紧跟着也走进了城门洞。
此时城外五里左右的一处密林中,有近千骑兵驻足而立,借助这片密林藏身。
为首的正是青阳教白阳总坛的二号人物唐文波,此时他不再是一身公子哥的打扮,而是披了一身亮银甲胄,座下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此马是产于西域的名马,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据说能日行千里,乃是马中极品。
唐家三兄弟,天公将军唐周膝下无子,人公将军唐汉尚未娶妻,至今孤身一人,唯有地公将军唐秦膝下有一子,也就是唐文波。故而唐文波在青阳教中的分量极重,无论是哪个总坛的人马,都要给这位公子几分薄面,甚至如今的青阳教中已经有传言,说日后的青阳教三大总坛会合作一处,奉三公将军为三大创教祖师,而这位唐公子便是未来的初代教主。
正因为如此,唐文波才能从容调遣青阳总坛和白阳总坛两派人马,此时这近千骑兵可谓是青阳教的精锐,用来攻城当然不够,可只要进入城内,那便是所向披靡。
唐文波端坐马上,已经开始设想着攻入城中的情景,只要拿下了琅琊府,擒住了秦道方,那么齐州大局就尽在手中,到那时候,父亲裂土封王,他便是堂堂王储世子,再联络大伯和三叔,数州尽在手中。
至于秦道方,他当然不会伤其『性』命,而是将其恭送回辽东秦家,如此一来,堂堂“天刀”秦清也没了『插』手寻衅的理由。
正在想着这些,忽然有一位周身散着杀气的黑甲骑士从林外飞奔而来,穿梭林间如履平地,然后在唐文波的不远处骤然停住,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原地转了个圈。
然后这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公子,林外来了一人,似乎是个高手,来者不善。”
唐文波皱了皱眉头,对身旁左右道“去宰了,做得干净些,不要横生枝节。”
在唐文波左右是两名先天境的高手,应命之后,虽然身上披甲,仍是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在林间的树干上踩踏轻点跳跃,向林外飞掠而去。
唐文波仰起头,透过枝叶的缝隙向上望去,被树叶和枝杈切割成碎片的阳光洒落下来,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然后落在地上,变成一块块金『色』的耀斑。
与此同时,两名先天境的高手已然来到了林外,见到了那个一身普通富家公子装扮的年轻人。
先天境与先天境不同,且不说“昆仑”和“玉虚”二境,就是手中有无宝物和所学是否上成之法也大有关系,当初胡良可以一刀分水使得两艘战船相撞,除了因为他本身的先天境就不同寻常以外,与他手中的“大宗师”也大有关联。
这两名先天境高手自然不能与胡良相比,更不能与李玄都相比。
其中一人少些思量算计,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在悄无声息之间,稍稍落后了自己半个身位,当先与李玄都交手,只是一个照面,甚至没有看清李玄都是如何出手,只觉得胸口一痛,便向后倒地,直接被李玄都以“无极劲”震伤了心室,奄奄一息,眼看是不能活了。
另外一人大惊之下,想要再退,却是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出剑如细雨梨花,每一剑都刺向李玄都的周身要害,来来回回,让人眼花缭『乱』,瞬间便是几十剑。只是可惜,剑尖每每距离李玄都体表还有寸许距离的时候,便被李玄都的护体气机阻挡,不能再前进分毫,所以这几十剑也是徒劳无功,然后被李玄都一记“劈空掌”的掌风扫中胸口,立时被震伤了肺腑,好在他早有防备,护住了心脉,『性』命无忧,不过也是大口咳血,极为骇人。
两名先天境高手的瞬间败亡,让林中的青阳教骑军顿时如临大敌。
立时有骑士去给林中深处的唐文波报信,唐文波皱了皱眉头,正要下令让骑军冲出这片藏身的树林,李玄都已经先一步进入林中。
树林茂密,是一处极佳的藏身之地,可此时也成了最大的限制。骑兵是沙场利器,其最大作用就在于结阵冲锋,可林中树木极多,纵然有间隙,也只能骑马慢行穿梭,或是一骑疾行也勉强可以,绝不可能成建制地大规模冲锋,同时众多树木也限制了弓弩的发挥,这让近千精锐骑军束手束脚,根本施展不开。
反观李玄都,这里却成了他最大的便利所在,树林能拦得住骑军,却拦不住他。
只见李玄都如一尾游鱼穿梭于林间,他所过之处,必然有人应声落马,非死即伤。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有十余人落马。
虽然十余人对于近千人来说,不算什么,可让李玄都如此杀下去,军心也就散了。
唐文波身旁有一位精瘦的老人,留两撇鼠须,穿得倒是出自江南制造局的袍子,只是长相磕碜,贼眉鼠眼,撑不起这身袍子的气派,显得袍子有些空空『荡』『荡』,愈发猥琐。
老人捻起一缕胡须,道“公子,这人是想凭借一己之人将我们堵在林中,好让他慢慢蚕食,依我之见,不能与他多做纠缠,应当让兄弟们不顾伤亡,先冲出林子再说,前后最多一刻钟的工夫,这点时间,他一人之力又能杀得多少人?”
唐文波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冲。”
蛰伏于林中的大队骑军开始向外缓行。霎时间,李玄都变成了一块面对『潮』水的礁石,虽然能屹立不动,却拦不下所有的『潮』水。
只是李玄都对此也早有预料,伸手躲过一名骑士的长矛,曲臂举起,然后向前一步重重踏出,然后将手中铁矛丢掷出去。
只听得刺破耳膜的“嗖”一声响,铁矛划破长空,矛尖所至,『荡』漾起层层气机涟漪,瞬间穿透几棵大树,直指衣甲坐骑极为鲜明的唐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