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曾经对李玄都详细解释过尸丹的功用,大概就是可以炼制一味延寿续命的丹『药』,只是因为尸丹本身阴气极重,故而只有寿元已尽的将死之人能够服用,而且还要搭配其他珍奇『药』物,并且有极大隐患。
李玄都问道:“你要尸丹做什么?难道是牝女宗中有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虽然此时站在李玄都面前的少女相貌平平,但是随着宫官的神态变化,妙目一转,竟是也有几分勾人风情:“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不瞒紫府,宗中的确有位长老寿元将尽,我这次也是奉命行事。”
李玄都道:“你就不怕皂阁宗找你的麻烦?”
宫官摇头道:“明火执仗地去坏皂阁宗的好事,休说是皂阁宗,就是无道宗和阴阳宗也不会答应,但如果是皂阁宗自己没有本事,被正道中人所乘,那我们牝女宗再出手,便不算违反道义,就算是那位地气宗师,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玄都叹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地方官府养寇自重的把戏,官兵和寇匪串通一气,一起欺瞒朝廷,然后从中得利。”
宫官笑道:“苍天之下没有新鲜事,庙堂和江湖在根本上是一码事,这就是人『性』。紫府是久在江湖行走之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李玄都点了点头,道:“说正事,你想要尸丹,那么你是想求我,还是做一笔买卖?”
宫官没有犹豫,直接道:“做买卖,童叟无欺。”
“我也最是喜欢宫姑娘这样的爽快人,那就请宫姑娘开价吧。”李玄都也不避讳,毕竟是合则两利的事情,没有拒绝的理由。
宫官道:“世人皆知我牝女宗有三大杀人手法,分别是‘冷月锯’、‘玄阴屠’、‘缠心丝’,其中‘冷月锯’伤人体魄,‘玄阴屠’伤人气机,‘缠心丝’伤人神魂。据我所知,紫府似乎已经学会了‘冷月锯’,不知紫府是否有意补完另外两式。”
李玄都摇头道:“我学旁门武学,博而不精,不求甚解,略知一二即可,没有必要完全吃透,毕竟与我自身道路不符。”
宫官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继续说道:“紫府是用剑之人,虽然‘玄阴屠’和‘缠心丝’不是剑式,但都是脱胎于阴阳宗的‘太阴十三剑’,不知紫府对‘太阴十三剑’有没有兴趣?”
对于“太阴十三剑”的大名,李玄都自然是早有耳闻,重剑意而轻剑招,以诡异而论,更胜于“北斗三十六剑诀”,李玄都早在多年之前就想见识一下这大名鼎鼎的“太阴十三剑”到底有何玄妙,只是这世上会用“太阴十三剑”之人实在不多,偶有几个如百媚娘这般会用之人,也大多只是学了残篇,只能说是刚刚『摸』到了一鳞半爪。
要知道“太阴十三剑”不重剑招却还要命名为十三剑,其中玄妙必须要将十三式剑招全部学全,方能一睹真容,可除了当代地师徐无鬼之外,少有听闻何人能将其学全。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如此,仅凭着“太阴十三剑”的一招半式,许多阴阳宗的弟子也能横行一方,用出之时,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防不胜防,牝女宗的“玄阴屠”便是脱胎于“太阴十三剑”的第三式“玄阴剑气”,可见其厉害。
李玄都略有怀疑地问道:“‘太阴十三剑’乃是阴阳宗的不传之秘,你能得来?”
“‘太阴十三剑’从来就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之所以会的人很少,主要是两点原因。”宫官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太阴十三剑’太过晦涩,寻常人根本参悟不透,就算全套剑经摆在面前,也至多只能学一招半式。第二,‘太阴十三剑’的诡异之处在于,若是将十三剑全部学完,那么它便成了活物,就如‘九子母天鬼’等术法, 动辄反噬其主,若是剑主不足以压制十三剑的剑意,那便不是人御剑,而是剑驭人,最终沦为行尸走肉,又称‘剑奴’,正因为此法极为凶险,所以练它的人少之又少。”
李玄都的脸『色』顿时凝重几分,他自小练剑,如此诡异的剑术还是第一次听说。
宫官问道:“当然,若是剑主能够压制十三剑的剑意,那么‘太阴十三剑’便是第一等的无双利器,其中利害,我已经向紫府说明,不知紫府是否还想要‘太阴十三剑’一观?”
李玄都稍稍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太阴十三剑’作为天下间一等一的奇剑,看还是要看的。”
宫官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紫府去取尸丹,我去取太阴尸十三剑,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话音落下,一道淡不可见青烟从这名少女的头顶袅袅升起,缓缓消散于无形。
李玄都知道,这是宫官寄生于这名少女体内的残魂离去了,然后就见这名少女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就像许多被鬼上身之人一般,事后都会大病一场,损耗元气,不过并不会危及『性』命。
李玄都心念一动,伫立一旁的“白骨妙华尊”自行而动,伸出两只白骨手掌横抱起少女,身形一掠,进入一处无人的民宅之中,将少女暂且安顿其中。
李玄都脚下一点,身形扶摇而起,飞上墙头。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一轮皎皎明月高悬,月光凄冷。
李玄都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肺都为之一冷,抬头望着明月,喃喃道:“今宵明月。”
就在此时,一只纸鹤扇着翅膀来到苏云媗的面前。
在纸鹤的翅膀上以朱笔书写着小小的“正一”二字。
在江湖中,传讯灵符也罢,飞剑传书也罢,往往都会以独门秘术书写自家的标记,尤其是正一宗、清微宗、无道宗这等庞然大物,仅仅是一个名字就是极大的威慑,当然其他的宗门也是如此,同样可以服众,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罢了,不过同样不可小觑,若是谁敢私自截留,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在这一点上,正邪两道并无两样。
不出意外,是颜飞卿的传信。
虽说北邙山中阴气极重,不能飞剑传书,但凡事都有例外,眼前这只纸鹤便是以一张“纯阳破煞符”折叠而成,自然可以破开重重阴气来到此地。
苏云媗伸出手掌,纸鹤自行落到她的掌中。
果不其然,是颜飞卿的传讯,除了在纸鹤双翼上的“正一”二字,在展开之后,右下角位置显『露』出一个“颜”字,若是张鸾山的传信,就会是一个“张”字,以此来区分传讯之人。
苏云媗将信中的内容浏览一遍之后,心中叹息。
看来北邙山的事情,远不止牝女宗所说的那么简单。
皂阁宗,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很能吓唬人的。
若是正一宗和慈航宗决意与皂阁宗全面开战,自然不必太过在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到正邪两道的大局,必然不可能全面开战,只能维持在小打小闹的地步,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一个太玄榜第四的藏老人,还是得好好掂量掂量。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张“纯阳破煞符”,十分贵重,不仅要花费好些太平钱,而且每画一张都要耗费极多的心血,就算是颜飞卿这位正一宗掌教也不能肆意挥霍,他既然被迫用此符来传讯,那就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半点拖延不得。
苏云媗用纤细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符箓,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