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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好歹记得自己身在何方,这句话就憋在喉间没说出来。

“哎哟,怎么能称‘东西’,快把这话收回去。”李婶一下子紧张了,“要尊称它为‘玄帅’才好。”

“死的人实在太多了,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她摇了摇头:“只有好好供奉它,它才不会降罪于我们,今后才有安生日子好过。”

“记住了。”燕三郎目光微动,“是谁告诉你要供奉玄帅,又是谁把它的名号报给你?”

“这个,都是街坊邻居们互相通报哪。”李婶道,“陈妈的儿子身体弱,搬来这里又水土不服,一下就病得神志不清,请了不少大夫都看不好,家里那点儿钱还花得干干净净。后来陈妈拜了玄帅,儿子三天后就好了!”

“这么神奇?”燕三郎沉吟,“这三天当中,还有外人来看过她儿子没?”

“这我就不清楚了。”

燕三郎问过陈妈的地址,就道谢离开了。

走出十余步,丝芽终忍不住呵呵两声:“拜瘟神!人类竟然这么蠢!”

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很奇怪么?”千岁施施然道,“人类遭遇过洪水,才拜山泽水神,见识过雷电之威,才拜雷神电君。正因己身太过弱小,在面对不可抗力时甚至连仇恨都兴不起来,只能祈求对方对自己手下留情。这回他们拜瘟神,也是同理。”

人类面对大瘟时的恐慌和束手无措,催生出了最原始的崇拜。

“瘟疫越是蔓延,人们对瘟神的敬畏越甚,它获得的香火与愿力也就越多,己身力量越强大。”千岁叹了口气,“瘟神已经开始收集愿力了啊。”

她也有些眼热。

在这个世界,她能动用的只有愿力,偏偏来源单一有限。或许瘟神的办法值得借鉴?

她这里正动脑筋,丝芽已经变色道:“那就要快些找到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你得确定它的寄主。”千岁毫不客气泼她冷水,“逃出千食国的难民,可能到处都在祭祀瘟神,你也并不肯定你弟弟就在春明城吧?”

接下去几天的搜索,几乎证明了千岁的话:

鸿雁飞书上所有卢姓的少年都查证过了,丝芽一律摇头——都不是。

“要么你找错了地方,瘟神不在春明城。”浪费了好些天时间还没完成木铃铛的任务,千岁也有些恼火,“要么,你遗漏了某些重要线索!”

丝芽蓦地转头,抗声道:“他一定就在这里!”

她用锚文化作人形,但这时候脖颈和手臂的皮肤隐现鳞片,显然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影响了锚文的效果,险些现出原形。

锚文的伪装可以持续一个白天,但并不稳固,很容易被戳破。

众人冷不防她突然暴怒,都是一下驻足。大家还未走出平民区,附近依旧人来人往,她要是在这里显出原形可怎么破?

“控制好你的情绪。”千岁斜睨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知!”丝芽轻吸一口气,伪装的破绽又很快消失。

一行人找到陈妈家,那就是个小小平房,面积还赶不上春深堂的柴房大。燕三郎敲门,隔了很久,里面才传出一声:“谁啊?”

听声音,是个孩子。

方才李婶也说了,陈妈早年丧夫,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显然懂事又警惕,根本不肯开门,只说陈妈进城做工,下午才回来。

“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上吐下泻?”燕三郎隔着门板问他,结果里面的孩子不吭声了。

千岁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喂,有你这么问话的?”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拙劣?

燕三郎不理她,只是继续对门后的孩子道:“我,我也是,难受得紧。想问问你怎么治好的,教教我。”说罢咳嗽两声。

他才十一岁,依旧是童音的声线。千岁看他明明面无表情,却能拿出支支吾吾、小心翼翼的调子,真想给他竖起大拇指:演技又精进了哈?

门后的孩子也能听得出外头站着同龄人,警惕稍祛,这才细声细气:“我阿妈拿香灰泡水给我喝,喝完就好了。”

“生病之前,你吃过什么东西了?”燕三郎可怜兮兮道,“我吃了一条鱼,好像没全熟。”

“我、我也是。”那孩子想了想,“那天我只吃了鱼,是大人从湖里打上来的鱼,很好吃。”

湖里?

燕三郎微怔,想起平民在结冰的湖面上打鱼的场景。那鱼出水时还是活蹦乱跳的,没过多久就被寒风和冷空气给活冻上了,拿到这里肯定新鲜。再说这里人多,鲜食没等放到变质就进了人肚皮了。

这孩子能吃坏肚子,大概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病鱼,加上自己体质太弱?

但他没有吃进来历不明的东西,燕三郎也不再把这事情放到心上。

白猫长长打了个呵欠,兴味索然。果然,寻破案子可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简单热血,好像所有线索都会主动送到主角面前来一样。看起来,多数时候都是枯燥无趣又毫无进展,她已经腻味儿了。

她缩回书箱里去,准备在燕三郎背上睡一觉再说。不过他们才走开几丈,就有个男人快步而来,在门上咣咣敲了几下:“小明,陈妈暂时回不来,让我给你带个话儿!”

屋里的孩子大惊,一下拉开了门:“刘叔,我娘怎么了?”

“我今天去靳家送柴火,那里乌泱泱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我挤到前头一看,竟然是官署在拿人。陈妈被带走前看见我了,就喊了一声,让我帮着照看你。我看,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先到我家住着。”

孩子吓得不知所措,眼泪都掉下来了。

燕三郎脚跟一转,走回那汉子面前:“请问,是哪一户靳家人被带走了?”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车水巷里那一家,听说原来也是名门,有大宅子,后来破落才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