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七年,正月。
泰山,亦作东岳,又名岱宗,山高奇绝,谓为五岳之长,古有“泰山安,四海皆安”之说,亦有“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言。
而所谓封禅者,王者受命必封禅。封,增高也。禅,广厚也。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自古以来,帝王行“禅”礼的地方不少,但正因泰山之高,位置之重,所以泰山从来都是帝王行“封”礼的不二之选。
一岁之初,方才开春,千仞之高的泰山绝顶之上还带着些许的寒意,在日出时分,天边缓缓跃出一丝鱼肚白,泰山之顶终于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而随着岱顶渐渐明亮,一大队封禅人马,自山下拾阶登山而上,出现在了岱顶的登封坛下。
所谓:“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于岱顶建台是泰山封禅的必要一步,而这登封坛就是专为李恪此次封禅所建。
登封坛呈下宽上窄之状,共建三层,坛上坛下以石阶相连,因登封坛是为祭天之用,所以坛上石阶之数取极数,每层共九级石阶,以为“天数”。
登封坛建造不易,李恪非是第一个封禅的君王,这里的登封坛虽有些前人旧制,但毕竟年日已远,当时修缮重建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更何况还是千仞之高的泰山绝顶。
李恪站在登封坛下,抬头看着泰山顶上高近三丈,几乎是凌于云端的登封坛,也不禁心生感叹。
一阵恍惚间,李恪想起了已经故去了李世民,想起了临终前还在为他劳心劳力的温彦博,如果他们看到这一幕,又该会是作何感想。
“陛下,时辰将近。”就在李恪有些发愣的时候,一旁的封禅主礼官长孙无忌突然开口,小声地对李恪提醒道。
关于主礼官人选,李恪原本最先要定的是帝师岑文本,但此次封禅,是以两代帝王之名,长孙无忌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现在站在李恪身边的便是已经淡出朝堂多年的长孙无忌。
“恩,随朕登坛,坛高阶滑,舅父小心些。”李恪点了点头,对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应道:“陛下放心,臣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手脚还算便利,无碍的。”
说完,长孙无忌手中捧着玉牒,跟随在李恪的后面,缓缓登上了登封坛的石阶。
泰山之顶已然绝高,登封坛更在岱顶之上,当李恪顺着石阶缓缓登坛,出现在了登封坛坛顶的时候,背对这人群,抛开了岱顶之上原本树木巨石的遮蔽,终于看清了全貌。
最先映入李恪眼帘的是一片淡薄的云海,连绵至海天之交,李恪抬头望去,在云海之上,是一轮滚烫如火,光芒耀目的红日,喷薄而出的火焰映地原本雪白的云海霞红的一片,仿佛要点燃整片云海一般。
最后,当李恪再低头望去的时候,李恪看到了有生以来最是壮观的一幕,泰山绝顶就在他的下面,远处连绵的山脉,奔流入海的河流,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一般。
“良时已到,宣玉牒!”
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嘹亮的清唱在登封坛下响起,封禅的时辰已经到了。
封禅的时辰一到,整个泰山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大礼开始。
短暂的宁静后,就是一阵重鼓之声在山脚之下响起,紧接着是山腰,越来越多的重鼓顺着泰山的山道被一面面地敲响,一路而上,直到蔓延到了登封坛上,敲响了登封坛上的最后一面鼓。
于是乎,整个泰山都沉浸在了一片鼓声当中,这片鼓声震慑天地,直达云霄,仿佛能将人间的意志传递至九重天上。
鼓声响了盏茶的功夫,慢慢地又自山脚往上停了下来,整个泰山又慢慢地归于安静,没有了声音。
这时,长孙无忌手中捧着玉牒,走到了李恪的跟前,将玉牒献上。
李恪自长孙无忌的手中接过玉牒,缓缓捧起,神色肃穆,朗声诵读了出来。
“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有隋运属颠危,数穷否塞,生灵涂炭,鼎祚沦亡。高祖仗黄钺而救黎元,锡元圭而拯沉溺。太宗功宏炼石,定区宇于再麾;业壮断鳌,饮沧海而一息。
臣忝奉馀绪,恭承积庆。遂得昆山寝燎,炎海澄波。虽乃业茂宗祧,斯实降灵穹昊。今谨告成东岳,归功上元。大宝克隆,鸿基永固。凝薰万姓,陶化八纮。”
李恪诵读已毕,但声音却还在山谷间回荡,而就在这一瞬间,天上仿佛收到了李恪的感召一般,原本弥漫在山顶的云海竟然开始缓缓散开,任由阳光自东方洒在了登封坛上,在坛顶围绕着李恪形成一个奇妙的光圈,这一刻的李恪仿若神只。
在宣读完玉牒文后,李恪也缓缓转过了身去,面对向了登封坛下的人群。
这一刻,所有人正都伏身在地,从岱顶之上,一路沿着山道,连绵到了山脚,就像是一条由人组成的巨龙,盘在泰山之上,而登封坛上的李恪,就是那个龙首。
这一刻,李恪意兴遄飞,竟生出一种天下尽在手中的豪迈畅意,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大唐的皇帝,天可汗,海内共主,凡苍穹之下,四海之内,都是他的江山,都是他的子民。
这一刻,李恪恍惚了,恍惚见李恪仿佛看到了初来这世间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坐在东宫池畔仰望天空的少年,短短三十余载,已经是今日之光景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受着脑海中的回忆,李恪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是大唐的帝王,这里就是属于他的盛世江山,他将会亲手把大唐打造成古所未有的繁盛王朝。
李恪看着人群,缓缓开了口:“我大唐立国以来,三十有六载,安乱世,平北疆,定西域,武功卓世,古所未闻,此亦多赖众卿之力。
然其国虽大,好战必亡,朕取前朝之教训,欲渐宽武政,兴文治,除龙朔年号,改元弘治,以表治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