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夫人醒过神来,松了口气说:“可不是嘛,这里是纪州,岂容他们闹事。”
扶意道:“爹爹为了公爵府,更是为了我,不愿和朝廷有牵扯,往后再不教学子科考。将来,等如今的师兄弟们离了书院,这里就只剩下孩子们了。”
言夫人笑道:“孩子好,孩子们省心,你的师兄弟们虽然都好,可人心总是复杂的,我和你爹也都是小心对付,生怕偏心了谁,又或是疏忽了谁,叫他们生了嫌隙。孩子们就没那么多功利心,乐呵乐呵一天就过去了,这事儿我千万个愿意,就是你那女学吧……”
祝镕在一旁道:“母亲,您让扶意办吧,她并非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我朝律法也从未写明女子不得入学,他们没资格闹更没底气闹,请您放心。”
言夫人应道:“你这么说,娘心里就踏实了。”
扶意嗔道:“女婿一句话您就踏实了,我说半天也不管用是吧?”
言夫人满眼宠溺的说:“娘这不是担心你吗?”
祝镕道:“娘,我先回席上去,听听他们又说扶意什么坏话。”
扶意瞪着他:“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小两口闹着玩,言夫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催着女婿回席上去,一面带着扶意往厨房走,路上问道:“蓁蓁身体怎么样了?”
扶意说:“今早退烧了,命还算硬挺,镕哥哥已经另安排了住处,等大哥来汇合后,就接她走。”
言夫人提醒道:“专门派人看住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娘不放心这丫头,别叫她伤害了你,又或是……”
见母亲说不出口,扶意知道:“怕她勾引您女婿?”
言夫人点头:“她又不是没动过这心思,总之她好了就赶紧送走,留在身边是祸害。”
扶意心满意足地看着娘亲,也许这些话,已经是这个生来柔弱的女子最刚强的一面,但也足够了。
“娘,您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扶意笑道,“往后,对于您和爹爹,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言夫人笑道:“谁要你担心了,我和你爹好着呢。”
待厨房又做了新菜,母女俩一同送来,那些老夫子们担心的话语,扶意只管听着,含笑不说话。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日头已然偏西,送别客人,言景山转身进门,脚下一个踉跄,若非祝镕搀扶着,险些跌倒。
“爹,您喝多了。”扶意说,“回房歇着去吧。”
言景山摆手:“没事……”
但家人眼里,分明就是喝醉的人,在妻子的坚持下,他还是顺从地被送回卧房。
“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言夫人将两个孩子送出门,“镕儿明天就要当差了,千万保重身体,家里的事,交给我和扶意,你只管好好跟着王爷做事。”
“是。”祝镕抱拳道,“得闲,我一定来探望爹娘。”
“还是多陪陪扶意要紧。”言夫人笑着说罢,回眸看了眼卧房里的丈夫,对孩子们说,“你们离开纪州那天,我们家的喜酒一直吃到天黑,你爹那会子才是真醉了,平日里的风雅清正都丢开不管,又哭又笑的,叫我伺候半天。”
扶意嘀咕:“喝那么多做什么呀,年纪也不小了。”
祝镕说:“父亲必然是为了我们高兴。”
扶意心头一颤,抿着唇不说话了。
女婿的话,总是叫岳母听着舒坦,言夫人慈爱地说:“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家里还有个麻烦,等你们去解决呢。扶意,记着娘的话,留神那丫头。”
扶意倒不觉得言蓁蓁的事是麻烦,换做别人她也一定会相救,至于母亲担忧的事,她相信祝镕不会犯糊涂,那就足够了。
回家的路上,香橼拉着翠珠去买肉饼吃,扶意和祝镕则在书斋买了好些启蒙之书。
他们也不知道,消息传开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来求学,好在书院里一切齐全,就差这些孩子们念的书本。
自家书院是这间书斋的老主顾,掌柜的看着扶意长大,笑呵呵地叙旧之后,便问道:“听说言夫子往后只教孩子,我还当是玩笑话,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买书了。”
扶意大方地说:“这些书,是预备给之后来求学的女孩子们,父亲那儿,且要将几位师兄弟送京赴考后,才开始教孩子们,大概还要两三年。”
“女孩子?”书斋老板很是新鲜,“扶意,你要开学堂吗?”
扶意把书都给祝镕抱着,笑道:“我不开学堂,就在博闻书院辟出一间书房,伯父,您这儿人脉广,来的都是读书人,还请伯父替我多宣扬宣扬。”
老板愣愣地看着郎才女貌的小两口,之后回过神,又跑去拿来几册戏本子塞给扶意:“都是最新的,怪有意思,看着玩儿吧。”
扶意要给钱,人家不肯要,于是恭敬不如从命,笑道:“刚好给我家小姑子寄去,她最爱看闲书,多谢您了。”
离了书斋,香橼和翠珠捧着香喷喷的肉饼也来了,都要帮忙拎书,被扶意阻拦说:“你们油乎乎的,回头孩子们念书一股子肉香,如何使得?趁热吃吧,我们不赶路,慢慢走回去。”
香橼便嘿嘿笑着:“那我们自己逛逛去,晚些回府可好,今天街上可热闹了,有毛子国的商队来,带来好些新鲜东西。”
扶意叮嘱:“你们小心些,早些回家。”
看着她们欢欢喜喜跑开,扶意伸手挥了挥,就怕肉饼的香气被书本吸了去,祝镕笑道:“不至于,风一吹就散了。不过香橼提起的商队,大齐并不与北国通商,商队是怎么来的?”
扶意说:“并不是完全不通商,每年两国时值丰收之季,彼此都会有一定日子短暂的通商,商队得到通关文牒,既可以进入两国国境,但大齐以纪州为限,北国也以他们的边城为界。”
祝镕认真地听着,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扶意道:“时间短暂,没有什么大影响,朝廷是向来不过问的,都是王爷和王妃娘娘把关,旨在两国和睦友好。”
祝镕笑道:“纪州城的学问,果然大着,我兴许还不如香橼知道的多。”
扶意见丈夫好奇,兴致盎然地讲起纪州城与京城的诸多不同,夫妻俩走着走着便到了家,刚好从赞西边境来的信也到了,扶意高兴不已,赶紧打开看。
卧房里,祝镕在一旁洗手,随口问:“信里说些什么,开疆和长公主可一切安好?”
扶意不自觉地把信贴在了胸口,像是怕被祝镕看见什么,却又毫不掩饰地敷衍着:“挺好呀,开疆和长公主一切安好。”
祝镕看出端倪:“是长公主的信,不是开疆给我的?”
扶意点头,又很是为难地说:“镕哥哥,这信你看不得,但他们一切安好,我不骗你。要不你自己和开疆飞鸽传书吧,长公主的信,我就不给你看了。”
祝镕猜想,信中必然有闺房私话,便道:“你回信去吧,我把书收拾了,先命人送去书院。”
扶意尴尬地一笑,转身就跑去自己的书房,关起门,再仔仔细细地把尧年的信看了两遍。
小娘子双颊绯红,心里突突直跳:“长公主,您也太为难开疆,也太为难我了,叫我怎么回信好?就这么写在信里寄来,也不怕半路丢了呀,真是……”
这一边,祝镕将买来的新书整理好,命下人立刻送去书院,见丫鬟从言蓁蓁的屋子端着药碗出来,便问了几句:“大小姐好些了吗?”
因房门敞开着,言蓁蓁听见了这声音,再后来丫鬟进门,对另一人说:“公子命我去买些蜜饯给大姑娘送药,你看,要不要问问大姑娘她爱吃什么?”
另一人道:“别问了,蜜饯不都那样。”
之后便有脚步声靠近,言蓁蓁赶紧闭上双眼,只听她们轻声说着:“看,姑娘睡着了,别吵醒她。”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屋子里再没动静后,言蓁蓁才睁开双眼,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眼神空洞苍白,口中反反复复呢喃着:“言扶意,你的命可真好,嫁了那么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