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宫里的太医往闵府赶来时,刚好遇上祝家女眷的车马拜佛烧香归来,如此,老太太和二夫人都听说,闵延仕受了伤。
她们让太医的马车先走,商量了几句后,老太太还是带着众人先回家,只派了个管事去闵家打听消息。
二夫人自然是坐立不安,从内院回到东苑后,拉着梅姨娘说了半天的话,初雪换了衣裳再来侍奉婆婆,二夫人忽然对她说:“那日我说的话,你先别惦记了。”
初雪并不知道扶意和祖母的计谋,一时没想起来,战战兢兢地问道:“请母亲示下,您说的什么话?”
二夫人没好气地说:“就是要你和珞儿再生几个孩子的事,大师说了,这一年我们家七灾八难的,往后两三年里不宜再添人口,如此你二弟才有可能回来,也为了韵之在婆家能太平。”
初雪这才想起来,扶意说过这件事包在她身上,没想到会这么快,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二夫人又道:“可谨慎些,别不小心有了,你们且等等,等瑞儿回来再说。”
只见周妈妈急匆匆赶回来,说道:“谢天谢地,夫人您猜怎么着,不是我们姑娘和姑爷打架,是闵家那刁蛮小姐用石头把她哥哥的脑袋砸开了花。那姑娘也太疯了,据说原是想砸我们姑娘的,被姑爷挡下了。”
周妈妈不知缘故,听来的话自己加油添醋,便成了闵延仕英雄救妻。
二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赶着去观音像前上了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说她再也不逼儿媳妇之类的,边上的人也听不真切。
待她起身来,便问:“老太太那儿怎么说,咱们要派人去看看吗?”
周妈妈这才想起来,说道:“老太太命人来请少夫人,陪姑姑去一趟闵府。”
二夫人虽不甘心,也知道大姑姐的身份地位,足以威慑闵家老小,她喊过儿媳妇说:“你留神说话,我们不能和闵家翻脸,四皇子将来可是要……”
周妈妈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夫人的话。
这话说出口,就是犯上作乱的死罪,二姑娘出嫁前再三叮嘱她,一定要管好母亲,别让她随随便便挂在嘴边,周妈妈很谨慎。
好在内院来人催了,初雪得以摆脱婆婆,再换了衣裳出来,姑姑早已在去正门的道上等她,还有扶意在边上。
“扶意也去?”初雪担心,“你的身子成吗?”
扶意笑道:“我和姑姑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就陪她等一等。自然是不去,万一闵初霖又发疯,推了我怎么办。”
初雪愧疚不已:“有这样的娘家人,我真是抬不起头来。”
靖王妃笑道:“这不怨你,何况将来是咱们韵儿当家作主,你们互为娘家人,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扶意则轻声问:“嫂嫂,二婶她是不是改口了?”
初雪顿时人也精神了,满面欢喜:“扶意,我该怎么谢你才好,怪不得回来的路上母亲她心神不宁,我心里还紧张呢。”
但这件事不急于眼下细说,还是闵家那头的风波要紧,扶意送姑姑和嫂嫂出门,目送车马离去后返回清秋阁,半路上遇见西苑的下人,被她们邀请来三夫人这边坐坐。
进院门就听见婴儿啼哭,扶意缓步进门,见慧之正抱着弟弟拍哄,扶意上前抱过小弟弟,平珍忽然停下哭泣,好奇地看着抱他的人。
慧之逗弟弟:“是不是见嫂嫂漂亮,你就不哭了,坏东西。”
吃奶的娃娃哪里听得懂,但挂着泪珠子就笑了。
慧之说:“我和娘出门半天,他不见我们,就闹了,一刻也离不开人。我娘说哥哥小时候也这样,只有我最乖,我这么大的时候,可叫人省心。”
扶意笑道:“但愿你的小侄儿将来也乖。”
此时三夫人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还不舍得叫下人搭把手,扶意这才发现,边上堆着几口箱子,慧之轻声说:“母亲已经在为我整理出门的东西。”
三夫人见扶意来了,怪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和下人说,收拾东西过冬,没说慧儿要出门。”
扶意很是心疼,儿子出门打仗,女儿离家避难,三婶婶又是最疼爱孩子的,怎么能不操心。
三夫人放下东西,来抱平珍,慧之跑去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便知道自己这一走,一年半载不见得能回来,心中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巧的是,平珍忽然尿了,三夫人唤来奶娘去侍弄,随口打发慧之跟着去看,屋里只剩下扶意后,她才问:“最近边境可有什么消息?”
扶意摇头:“若有消息,我一定最先来告诉婶婶。”
三夫人想了又想,拉着扶意说:“事情越来越复杂,我已经糊涂了,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就是我生平珍那天……”
“婶婶,我知道。”扶意说,“平理他在办正经事,他没有胡闹,您放心。”
三夫人怯怯地问:“老太太也说正经事,我猜了七七八八,我知道,什么正经事,分明是要杀头的事。”
“婶婶,不要吓唬自己。”扶意说。
“可拦也拦不住了,你叔叔那儿我还说,恐怕他未必不知道,只是藏着不敢告诉我。”三夫人忧心忡忡,“到这一步,也没有别的退路了,照我的心思,你姑姑若能把平珍也带走才好。”
扶意道:“慧儿只是跟姑姑去靖州游玩,您别胡思乱想。”
三夫人摇头:“我都懂,不必哄我,平理非要走那条路,我这个做娘的只有支持他,哪怕……”
见婶母哽咽,扶意劝慰道:“一定会有家人团聚的那天,眼下这些安排,只是为了防备不测,实则更要做的,是不让那些发生。您做的很好,谁也没看出来您知道些什么,平理一定为您骄傲,是您让平理能义无反顾地去追逐他的志向。”
三夫人泪中带笑,问扶意:“我这样,是不是很上得台面,不像是从乡下来的?”
这话却戳中了扶意心中的柔软,相比之下,京城生京城长的婆婆和二婶婶,才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样是做母亲,三婶婶可把她们甩开一大截,把这满京城的贵妇人甩开一大截。
“婶婶,等这孩子生出来,您要帮帮我,我什么也不懂。”扶意说,“眼下的情形,我也不好接我母亲上京,心里很没底。”
三夫人一口答应下,顺势也求了扶意一件事。
她还惦记着给平理娶媳妇,请扶意将来帮忙在老太太跟前说说好话,一定要给平理找一家门当户对,人品性情都好的姑娘,说道:“千万不能是闵家女儿那样的,那丫头太坏了。”
此刻,靖王妃带着初雪,早就来到闵家,进门说的是来为老相爷和老夫人践行,但老夫人在新人院子里,一家子人正围着太医等待结果。
闵延仕又是恶心又是头晕,还说双眼模糊,连几根手指头都分不清,直把家里人吓坏了。
初雪是这家的女儿,于是留下姑姑在前厅,自己往后面找来。
闵夫人见了没好气地骂道:“她来做什么,兴师问罪吗?就不知道拦着些,你的心是向着婆家还是娘家,没良心的小贱人。”
初雪料到嫡母会说这些话,也不往心里去,在屋子里找寻韵之的身影,见她正跪坐在床榻里侧,满面忧愁地看着她的丈夫。
眼下谁也不知小两口是做戏,初雪自然心疼弟弟,又听婆婆对祖母说:“她们家还有脸来人,霖儿的胳膊都要断了,要见您去见,我现在不想见到姓祝的。”
老夫人叹道:“说什么赌气的话,不愿意见祝家的人也罢,可这位是谁,是靖王爷的王妃。除了皇后,宫里连你妹妹见了面都要客气三分,我们敢把她撂在前厅?赶紧走吧,处理了这件事,往后你要好好约束初霖,如此我和你爹在老家才能安心。”
说罢这些话,老夫人带着儿媳妇走了,初雪见没人叫上她,也就不跟着,待她们一走,才赶来床边问:“延仕怎么样了,韵儿,你伤着没有?”
韵之冲门外探头探脑,见屋里再没有闲杂之人,放松了盘腿坐下来,喘口气说:“跪的累死我了。”
闵延仕则自己坐起来,不大好意思地笑:“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我和韵之做戏骗他们。”
初雪好奇又新鲜地看着小两口,心里很为他们高兴,眼前这光景,这默契,若是回去告诉平珞和扶意,他们一定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