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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甲车撞开大门,冲进马塞勒斯金矿的时候,莫尔正沉浸在谈判的唇枪舌剑中不可自拔。

换成往日,莫尔别说和联邦第一秘书、市长、矿业联盟会长谈判,连走进约翰内斯堡市政府的资格都没有。

在1908年的人口普查中,德兰士瓦是没有非洲人的。

这并不是说德兰士瓦境内有常住非洲人口,但是州政府视而不见,而是德兰士瓦境内真的没有常住非洲人口,德兰士瓦境内的矿工,或者是农场的工人,全部都是雇工,他们的原籍基本上都是在纳塔尔,只是在德兰士瓦工作,家人都在纳塔尔,在德兰士瓦就只是工作,甚至连走出矿场,或者是农场的权利都没有。

农场还好点,毕竟大多数华裔农场主还没有习惯殖民者的角色,对待非洲雇工的态度还算厚道,薪水给的也不错。

矿场就不行,很多矿工还没有成年就来到矿场工作,工种和成年人没什么两样,有时候因为完不成工作量,还会被随意克扣薪水,有些矿工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只在矿场工作两三年就染上严重的职业病,然后就会被矿场扫地出门。

对于莫尔来说也是一样,五年前还没有成年的莫尔接受马塞勒斯金矿的雇佣离开家乡来到约翰内斯堡,这五年里,莫尔努力工作,一天都没有休息,然而莫尔发现,无论他工作多努力,无论他挖出来多少黄金,那些黄金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结论让莫尔非常沮丧,莫尔知道黄金对英镑的比例,马塞勒斯金矿的效益还是很不错的,但是莫尔享受不到金矿的收益。

“我们努力工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只能吃两顿饭,每一顿还只有土豆,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吃的好一点,住的好一点,工作环境不是那么恶劣,我们就会更加努力的工作,矿场里的白人、华人技术员,他们的工作那么轻松,不用下矿井,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每天只需要工作两三个小时,但是薪水却是我们的十倍以上,这不公平!”莫尔感觉自己是字字血泪,但是听在小斯和马库斯·博福特耳中明显不是这样。

“莫尔,你得明白,你们的薪水之所以低,技术工种之所以拿到高薪,和你们的能力是有绝对关系的,你口中那些工作轻松的技术员,他们都接受过长达十年的高等教育,你们在街头巷尾无所自由自在时间的时候,他们在努力学习,你们在偷鸡摸狗追逐嬉戏的时候,他们还在努力学习,你们追逐心仪的女孩和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努力学习,现在你们工作了,你开始抱怨你们的薪水不一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马库斯·博福特比较有耐心,还能心平气和。

“我们也想学习?你们给过我们机会吗?”莫尔貌似理直气壮。

“给过,别说没给,联邦政府成立后,给各州的教育机会都是平等的,纳塔尔现在也有公立教育系统,只要你们愿意进入学校学习,同样是免费的,但是到目前为止,纳塔尔的适龄学童入学率是最低的,知道德兰士瓦的适龄学童入学率是多少吗?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纳塔尔呢?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就是这百分之十中,还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白人,联邦政府给了你们机会,但是你们不接受!现在却来说不公平,那么这种不公平是谁造成的?”马库斯·博福特疾声厉色,一大堆数据甩出来,莫尔马上就哑口无言。

关于这个入学率,其实马库斯·博福特也是偷换概念。

在德兰士瓦,每一个地区都有教育专员,教育专员的任务就是宣传义务教育的重要性,这些教育专员每年都要前往辖区内的农场,哪怕农场的位置再偏僻,教育专员也要确保农场主了解义务教育的概念,确保每一个适龄儿童都要就近入学,否则教育专员和不让子女入学的父母都要承担责任。

纳塔尔肯定就没有这一说,实际上马库斯·博福特的数据还不准确,确切点说,纳塔尔的树龄儿童入学比例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是白人,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印度人或者是华人,非洲人一个都没有。

别忘记南部非洲根本不承认非洲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将非洲人纳入公立教育系统。

莫尔很明显就不清楚这些事,所以在马库斯·博福特丢出这些数据的时候,莫尔就哑口无言。

“矿场的利润是按照贡献比例分配的,矿场主投资巨大,他们要购买土地,要购买设备,要缴纳税赋,平均每一个矿场的投资都在十万兰特一样,所以他们理应获得更多的利润,你们的贡献,和你们的收获是成正比的,不可能你们在矿场工作,就要拿走矿场的大部分利润。”马库斯·博福特不肯让步,也不会让步,在约翰内斯堡,矿业联盟的实力超乎想象,如果马库斯·博福特敢站在矿工立场上,那么马库斯·博福特马上就会被议会弹劾。

“总要有一个底线的,我们没有要求大部分利润,如果矿场的利润是一万兰特,我们只需要一千兰特,这难道很过分吗?”莫尔实在是不理解,十分之一的比例并不过分,矿场主一辆车就不止一千兰特。

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矿场主们担心的并不是一千或者是两千,而是比例会随着野心的膨胀不断增加,现在是一千,未来就可能是五千、六千,甚至是七千、八千,到那时,矿场主该怎么办?

妥协也是有底线的。

“不是你们想要多少,而是矿场方面想给你多少,这一点首先要明确,如果你不接受,你可以辞职离开,没有人求着你接受,但是如果你煽动其他人暴乱,影响到矿场的正常运营,那么你就要付出代价。”小斯在这个问题上绝不妥协,在小斯这里,矿工连提要求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不是暴乱,我们是通过罢工争取正当权利。”莫尔强调,暴乱和罢工是两码事,这个界限一定要澄清。

“那么你们就可以囚禁主动找你们解决这个问题的秘书长和总经理?”小斯步步紧逼。

“我们不是囚禁——”莫尔进退两难,这个问题没办法分辨,如果不扣押艾登和布莱克,那么恐怕军警早就采取暴力手段了。

但是扣押,就等于是给了军警进一步采取暴力手段的理由,所以莫尔真的没办法辩解。

就在这时候,高德过来向罗克汇报。

汇报的时候还故意用手掩着嘴。

小斯和西德尼·米尔纳、马库斯·博福特的目光都集中在罗克身上。

“莫尔,现在让你复工你是否同意,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罗克还是给了莫尔一条生路。

站在资本家的立场上,罗克应该和小斯保持一致。

但是罗克毕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大是大非是没问题的,约翰内斯堡的矿场主是什么德性,罗克一清二楚,罗克也希望约翰内斯堡政清人和,一切平稳发展,但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罗克也没办法。

罗克唯一能做到的,是保证在洛克金矿,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甚至对于马蒂尔达金矿,罗克都没有足够的影响力。

“勋爵,感谢你能抽出时间关注我们这些小人物,但是抱歉,如果还是以前的那种情况,我们会死的。”莫尔没有退路。

罗克不再说话,向小斯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高德紧紧跟在罗克身后,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眼睛紧紧盯着不知所措的莫尔。

门关,身后马上就传来军警的厉声呵斥,以及声嘶力竭的惨叫声。

罗克充耳不闻,直接出门上车返回紫薇城。

一路上的车窗外依然还是安静祥和,马塞勒斯金矿的罢工,根本就没有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有马塞勒斯这个地方。

罗克看到路边的公园里有行人在散步,看到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有孩子们在追逐嬉戏,看到商店门口的售货员在竭力揽客,看到骑着马的骑警在尽职尽责。

汽车开出约翰内斯堡,罗克才勉强平复心情:“情况怎么样?”

“骑兵第一师已经控制局面,艾登·欧文和布莱克没有大碍,矿场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复工。”高德言简意赅,并没有说的太详细。

罗克点头也不追问具体细节,但是还是有要求:“查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这件事和荷兰人有没有关系,以及奥兰治的布尔人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有些细节不能问,问的话就是伤天害理。

高德连连点头:“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们已经尽力控制,但是还是有影响,奥兰治的报纸最近就在连篇累牍的炒作,那些报纸甚至把约翰内斯堡的矿场和布尔战争时期的集中营联系起来,我们试图和布隆方丹警察局沟通,但是没有效果。”

约翰内斯堡的矿场,和布尔战争时期的集中营还是不一样。

不得不说,那些记者的想象力也真的是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