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钟的沉寂过后,一把驳壳枪从门里滑出来,被眼疾的长胳膊一脚踢到对面战士脚旁,又朝门里道:“举起手放脑后,慢慢走出来投降,千万慢点。”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目标落网,乖乖出门投降,他果然是特战连的王强,满头黑线地双手放脑后,无语看向长胳膊。
轻笑:“没想到是你!对不起,可你还是不能把手放下,得让我们搜搜身。”
旁边的战士终于释然,他们现在才明白排长的用意,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王强离开了,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表情也不见愤怒,只是走了。
而长胳膊手里多了一张脏兮兮的草纸,展开的草纸上明显是折叠后的从横折纹,一幅铅笔画的松溪镇草图,以及外围可见可判断的敌人火力位置,大致兵力部署;可惜这幅草图并未完成,有一条清晰的铅笔断线,戳破了纸,也许当时铅笔尖都一起断掉了。
“排长,你的功夫真不是盖的!还说他是最好的侦察兵,照样被咱拿下!”一个战士朝长胳膊挑起大拇哥。
“他还真配合,说搜就让咱搜他啊!这算服了吧?”令一个战士由衷地兴奋,抓一回王强好像比抓个鬼子都值得。
看着手中草图,长胳膊的表情却逐步降温,越来越难看,战士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枪声依然零星。
每条街都空荡荡,每条巷都空荡荡,总有枪声在未知的方向突然响起。
阳光下,巷道被照耀得淡了颜色,尽头处突然闪进一个身影,似乎很宽,很高,很巨大,熊一般呼哧呼哧喘着,贼溜溜地不时回头看着,结果被横尸绊倒,狼狈骂姥姥再爬起,一段后停下来,看起来笨拙实际灵活地原地窜跳几下,他看到了巷道一侧距离不远的钱庄后窗,证明这就是距离钱庄不远的那条后巷。
于是熊半蹲下来,仔细观察巷道两侧,改为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挪,好像他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想要找回,他还能是谁?当然是铁塔。
“老子就不信了!难道没有漏网之鱼?”
他咕哝着,一双熊眼瞪得像铜铃,观察经过墙根下的每一处细节,时而在僻静处停,然后不管不顾地伸出大手在沟边的土里狠命掏挖。
下一刻,熊的动作猛停,一角‘小黄鱼’的金色边缘闪现在他熊掌刨出的土坑里,那双熊眼咔吧着醉了。
不远的墙角后突然传来声音,惊得熊急忙扣出坑里的金条慌揣,然后猛扯出枪靠向墙,他知道他的枪里一发子弹都没有,但他不在乎这个,努力让枪机张开的声音清晰,让对方知道是枪就够了,只要努力装作不紧张。
“姥姥的,再不吭气儿别怪老子不客气!”
要么是二连的,要么是敌人,熊可不想以八路的口气说话,语气上跟敌人一伙儿最保险。
短暂沉寂过后,墙角那边传来声音:“大哥,我怎么听着是那坑货呢?”
熊不禁猛竖耳朵,忽然大骂:“你姥姥个砍老二!到底谁坑了谁!”
“老子当时迷路了!你特么再跟我郎当一句试试!”
“呸别再说你认识我!不要脸的怂货!”
“去你娘……”
隔着墙角,熊与砍九都懒得露面,各自朝空气骂,恨不能把友谊的小船骂个粉碎,同时各自搓着手上因刨坑留下的泥。
……
前田大尉看看手表,下午两点整。
没想到真是八路,没想到还这么多,更没想到战场是眼前的松溪镇!
手里有一个中队约二百,治安军一个营三百多,侦缉队五十余,据说镇子里仍有治安军存在,零星不绝的枪声证明这是真的,目前不担心八路能逃掉,所以前田不想发动进攻,因为他看着松溪镇头疼,一旦打进去,所有优势都乌有,纯粹拼人。
忽然把目光转向张富贵:“你有什么想法?”
张富贵以为他听错了呢,这种事哪能问他啊,他也不是这块料,愣愣神,倒是看懂前田大尉的犹豫了,于是回:“我看……再叫增援,把松溪镇围城铁桶,估计这光天化日八路也不敢出来了,绝对是要等天黑突围呢。”
一声嗤笑,引得前田把脸转向另一面,看到的是这次反应迅速布置得当的王营长。
王营长敢嘲笑张富贵,因为张富贵是侦缉队不是治安军,或者说他自认为他仍然是个军人,当然得有傲骨:“太君,松溪镇不大,一条南北路过穿,中心十字街,不算复杂。其次,我与八路交过手了,感觉这不是一支成熟队伍,而且已经被我打得伤亡惨重。到天黑还早,我有信心把松溪镇打下来!”
越是新来的,越渴望表现,叛变者更甚,因为要交投名状!
前田大尉虽然是宪兵司令,但军事他也懂,只不过他的职务习惯决定了他是个谨慎保守的鬼子,他不希望鬼子伤亡太大,当然,治安军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王营长甘当马前卒,前田很高兴,令王营长部由松溪镇西侧向镇内攻入,因为这是下午,当然选择西侧;上杉中队镇外设立围堵阵地防止八路突逃,同时派卡车回县里再要援兵。
战斗再次开始,攻守方易位。
外围没有遭遇八路抵抗,被八路放弃了,全营顺利向镇里推进,一个连直扑镇中主街,另外两个连拉开在左右,没入屋瓦间,平行推进,小心翼翼地扩大控制范围。
枪声响,枪声又响,最终交错成一片,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手榴弹掀起的尘雾也开始扬起,模糊起伏在前田大尉的望远镜中。
……
镇内,某间民宅里,孩子老人蜷搂在屋内墙角瑟缩,窗边守着个警察,枪口瞄着院里冒虚汗,屋门内也守着个警察,因为右手汗湿而把枪换在左手,靠着门框听外面的喧嚣激烈。
“打进来了?是皇军来了吗?”
话音微微颤抖,带着兴奋,坐在桌边的警察拎着驳壳枪猛站起来,他正是那位自诩善良的草包警察队长,激动得胸口大起大伏两眼放光。
“有情况!”窗边的警察突然低喝,同时把枪口抬起紧张瞄院墙。
哗啦啦噗通
一个人影从墙头掉落在院里,摔了个仰面朝天,连灰带土刮落一片。守窗的警察没朝院里开枪,因为那明显是个娇小丫头,正在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不顾疼痛冲到了屋门外,开始狠命捶门:“二婶!二婶开门啊!俺家给八路占啦!二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