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模糊人影离开队列,径直朝陆航走来,到跟前才分辨出来,这是耗子,他在黑暗里朝陆航敬礼:“报告连长,耗子归队。”
“你伤好这么快?”
“卫生队我住不下去。是我要求跟他们一起回来的。”
“他们?回来?什么情况?”
“政委昨天做的分派,那五十多个愿意加入的伪军俘虏补充给二连,从而连抽调五十多个兵补充给三连,从二连抽调五十个兵补充给咱们特战连,这一期五十多个新兵归一连。”
陆航无语,好大个圈子,政委这考虑……可真够全面!二连有活儿干了,思想工作先进单位将成为大熔炉;三连有活儿干了,二连那些歪瓜裂枣且得进行技能再培训;一连受益,兵力规模增加;特战连受益,质量上升,三连淘下来的兵再差也不是伪军和新兵蛋子能比的,做梦都想不出来这么样个调补法。
“本来我们昨晚就该到,一个战士路上滑下了崖,救起他耽误了好些时间。另外……林干事来了。”
前面的惊讶并没能使陆航动容,最后这一句倒把他说得一晃荡。
“为什么没有灯?这是怎么了?”她的身影已经走过来,辨认耗子不容易辨认她可不难,光线再暗也能在眼里将那美丽线条补充清晰。
“呃……说来话长,是因为……”
陆航的心情尚未整理完毕,才开口,附近的帐篷里突然冲出个狼狈人影,一边狠狠甩掉刚刚挣脱的绳索,一边气急地嚷:“陆航!有种你给我站出来!”
黑暗中,所有的视线随声转,狼狈人影紧接着发现了他要找的,立即冲向了目标。
噗通——哗啦——冲撞并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狠狠摔翻,一个试图挣脱,一个揪住不放,在地上打开了滚。
补充来的一连兵正站着队列,一个个记一路疲惫,大气不敢喘,这什么情况?特战连的周连长……那是被谁撕呢?这么民主吗?
撕扯中的陆航不得不喊:“老孔!能不能冷静点!”
“你毁了我的第一次权力!欺负人到家!你欺负人到家啊!你不是能打吗?来啊!来啊!打啊!”
有观众惊讶咧嘴:“那是……特战连指导员?”
林薇再也看不下去了,朝周围厉喝:“还愣什么?把他们拉开!”
……
黎明前,曙光已现。
孔庄的木屋已经盖得差不多,石屋底层已经可以住人,帐篷也都没撤,所以住得很宽快,林薇得到了单独帐篷。
这次跟随补充兵到特战连来,是林薇主动向政委提出的,理由是特战连正式和山外交易了,她要来如果稳妥,就该扩大这条交易线,可以惠及全团;另外,特战连距离一连不远,一连一直没有指导员,她要借机到一连评估一连的思想工作状况。
帐篷内,昏昏马灯下,王强隔着破桌子坐在林薇对面,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早已无踪,但她仍然板着白皙的冷脸,只在心里暗骂: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混蛋呢!
“林姐?林姐?”
“嗯?哦,你还有什么事?”
王强咬咬嘴唇,低声道:“你能不能……出面取消这次行动?”
“……”林薇惊讶了,以为听错了,虽然这是她正在希望的。
“只有你能拦下连长,我觉得……这件事还可以从长计议,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总会找到办法的……希望你考虑。”
“可是……军事上的事情,我根本……”
“你有权力!而且你也不需要指挥战斗。也不要把这场战斗。你想想,这和当初寻找记好有什么区别呢?即便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也希望是我去。这是我,马腿,熊包,三个排长的意见,来见你之前,我已经沟通好了。”
……
另一个帐篷里,陆航正在打扫一身土灰,斜眼一身灰土的孔岩猛抽烟。
“咋不敢还手呢?怕还手打不过我丢人吧?”
陆航一笑:“那是因为林大干事在场,我可不想犯错误。”
“好意思说!你再说!捆都敢捆了!这算嘲笑吗?”
“老孔,别忘了你是党员。”
“你!我……”
孔岩差点给呛死,原本气火就未散尽,腾地又起来了,也不知怎么,今天他就像着了魔,与往常那个絮絮叨叨的庄稼汉判若两人,又要去揪陆航的衣领。
唰地一声帐篷帘掀起,林大干事满面寒霜走进来,孔岩惊慌撒手,陆航赶紧假装整理军容。
“我宣布,从现在起,暂时由我接管特战连指挥权。”
孔岩傻了,呆呆;陆航也傻了,症状比孔岩稍微轻点,因为这不是他头一回被她剥夺兵权。
“能不能不作?”他完全没意识到他这句顺嘴话有多么不合时宜。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话上了,下意识将腔调变得恶狠狠。
孔岩还懵着,基本都没听清……
特战连最高指挥员变成了林薇,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取消昨夜拟定的行动计划;第二道命令又出,孔庄及孔庄村继续保持戒备状态,取消所有外出工作以及活动,非执勤非在岗人员严禁擅自走动;随后颁布第三道命令,十多个老兵集结,暂时做处置突发事件的任务组,嘎子任组长,全副武装二十四小时不下枪。
孔岩在帐篷里抽闲烟,陆航蹲在帐篷门口傻呆呆看战士匆匆经过去传达命令,无奈叹气一口:“没用,这没法解决根本问题,难道一个连外加一个村陪着一个鬼子耗日子?”
里边的孔岩晃悠到门口边,挨着陆航也蹲下:“我看她安排得还挺好么,令行禁止雷厉风行的,挺细致。”
“狗头军师是王强!你还真以为这是她一手办?现在我怀疑整件事都是王强撺掇的!”
听到这,孔岩美美地狠抽了一大口烟,徐徐吐,然后才言:“该!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多少回了不听,说多少回不听,按说你那文化也不低,是不是?怎么就总干那没文化的事呢?活生生的教训吧?哎?连长大人,你倒言语一声啊?作何感想?”
弹弹鞋面上的灰,抬头看看天气,就是不看蹲在身边的老孔,拍拍屁股站起来:“你自己玩儿吧,我得过去看看,免得她又把咱们带沟里去。”
“又?”孔岩看着陆航不耐烦地离开,不禁纳闷:“难道这不是她头一回摘你帽子啊?”他也站起来,踩灭了烟头,无权一身轻,决定去看看新来的一连战士们,听众有得是,缺你陆航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