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小丫蛋就花了眼,几十席啊,满鼻子里全是香,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人声鼎沸。不只有酒席,院子里居然还搭了戏台,一个大花脸穿着戏装正在台上哇呀呀唱得欢,看得小丫头迈不动步了,那么大的眼睛也不够使,纠结在菜香与艺术冲击之间,全靠陆航在前头扯着走。
奔着角落,选了张偏僻桌子,坐远处的都不是能耐人,陆航都不用开口,刚往这里一站,哗啦啦起来好几位,换别地方坐去了。都知道侦缉队的狗腿子不是人,这位瞧着更不是好东西,衣料子贵枪也贵,定是黑透了,跟他坐一起万一不留神说错点什么能毁一生!
东张西望中坐下的陆航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环境,院子不小人不少,墙挺高,开了枪肯定跑不了。枪不能在这里开,接近,控制,把目标胁成人质,让所有人以为是要勒索,出大门后择机动手是上策!
行动计划在几分钟内基本思考成型,望向主席,当中一位富态老者高坐,目标确定,挟持起来不难,关键在于向他接近的过程。
“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
这个问题打断了陆航的思索,把他的僵尸脸转向说话人,一时不懂状况。
“看我干什么?你看她啊!”说话人挥动手里的筷子继续愤怒着。
看桌面,凡是不带汤的碟子居然都空了;再看小丫蛋,正在系包袱,包袱底下直冒油。她还一边朝那愤怒人解释:“没办法,我赶时间。”忽然又因反应迟钝一翘辫子:“哎?你说谁是孩子?我是他媳妇!你个瞎了眼的!”
那位的筷子掉地上了,这见鬼的世道还能不能再混乱点?
可惜陆航还没拿起筷子,否则得一起掉地上,他只能定定看着小丫蛋那张没羞没臊的小脸说不出话来。
“不用给信号了,我这就走。忙你的。”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傻呆呆看着她拎着油包袱离席,她一边往大门方向晃悠还一边朝戏台上恋恋不舍地看,顺嘴向经过的席间打听:“这是唱的啥戏啊?”
嘴欠的答:“锁五龙!”
正在此刻,啪——枪响!
格外响,震耳欲聋,仿佛还带回声,这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时间并没有静止,而是满院子人全体静止,直到大门附近的一个护院呆呆低下头,看着他胸口上的血淋淋弹洞僵直倒下,这静止氛围才结束,猛然响起惊慌叫嚷,翻桌倒凳仓惶一片。
小丫蛋猛回头看陆航,然而陆航并未持枪。
陆航猛转头看主席,目标正被人搀扶着仓惶撤离。
一声大喝突又响起:“不许动!”
循声望,几个蒙面人刚刚转过影壁,个个持枪。
啪——啪——又是两声枪响,一个试图拔枪的护院倒下了:“再动杀无赦!”
看扮相,听嗓门,再配上这不眨眼的手段,陆航闹心了,这应该是打劫!信不信它都正在眼前发生。
再看小丫蛋最后的位置,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混乱的人影仓惶穿梭,陆航抽出了枪,垂拎着,借着混乱场面,向距离他位置最近的走廊倒退着。很多人试图朝后院方向跑,但是陆航不打算去后院,因为他觉得第一声枪响应该是两枪的偶然重合,一枪在前门一枪在后门,所以枪声听起来像是响在了院子中间……
青砖地,画栋雕梁,墙涂古色阳光丝丝漏进贴花窗。
皮鞋上覆了薄灰一层,稳步迈;m1932随着手臂自然垂摆,关了保险,枪机张开,经过光线时闪出幽幽烤蓝。
走廊不长,但他好像走得很慢。
有人仓惶出现在走廊一端,看到他拎着枪的黑色背影,下意识把他当成歹徒一伙而发出惊慌尖叫;有人仓惶出现在走廊另一端,看到他拎枪走来却看不清礼帽帽檐下的眉眼,仿佛整个走廊都显得杀机弥漫,下意识腿软,跌倒,瘫软在地上倒退挪着发不出声来。
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思路清晰,要做自己该做的事,目标必须死,现在是混乱初期,要在尘埃落定之前结束这一切,然后开始寻找丫头,这是抢劫不是战场,丫头不会被关注。目标被人扶着朝后院方向跑了,所以现在他通过侧面的走廊向后院方向走,像个索命黑无常。
……
阳光下的大院狼藉一片,有人哆嗦有人哭,十几个蒙面人正在入场,全体手持盒子炮,衣兜里的子弹哗啦啦响,他们自然地分成了三组,几个贴着左边往院里走,几个在右边靠院墙,余者跟随为首者,大摇大摆站在院子当间,枪口四下里随意挥指。
“不是过寿么?那个老龟孙呢?嗯?老子等着给他拜寿呢!”为首蒙面人看着空空的主席位,把他手里的枪口当痒痒挠,刮蹭他自己的后脑勺,浑然不在乎他那把枪的保险关着,正处于随时可击发状态。
“那龟孙肯定奔后边了,要从后门跑吧?我去追!”
一个蒙面人挥挥手,带着几个人直奔中厅。
为首蒙面者在他身边的席顺势坐了,随便端起个酒杯:“跑?他全家都在这呢吧?我看他敢!”接着撩起蒙面遮巾一饮而尽:“啧——好酒!”又踢了蹲在旁边哆嗦的宾客一脚:“咳……这什么酒?”
“我……我不知道……我不会喝酒……我……”
呯——枪响,蹲着回答问题那人变成了栽倒的尸体,流淌在阳光下的血色并不鲜红,而是厚重的暗黑。
“我让他回答问题,他放的是个什么屁?最烦这样的!”蒙面首领甩甩缭绕着硝烟的枪口,愤愤着,又朝周围道:“都谁是姓林的?现在站起来让我看看。”
……
第一时间里,小丫蛋老鼠般一头钻进了戏台下的帷幔,她扯着包袱,手脚并用地狗爬着,嘀嘀咕咕把那些匪徒的奶奶们咒骂了个遍,一群不是人的白痴,就不能晚点出现?
噗通——
天下无敌的丫蛋同志居然也怕了一回,手脚各自滑,当场趴成个小王八样儿,瞪着大眼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大花脸,蓝汪汪地在她眼前。感情唱戏的大花脸也钻了下来,在这光线不良的戏台底下,差点把猝不及防的小丫蛋给吓死。
“赶紧起开!”大花脸的语气非常不愉快,但又不敢太大声。
小丫蛋的惊恐表情唰地不见,转瞬黑下了小脸:“想以大欺小?信不信我现在开始叫唤!”
这毫不客气的顶撞出乎大花脸意料,他眨巴着满是油彩的眼皮定定看了那歪辫子好几秒:“好吧,我说让让,行不行?”
“好狗不挡道!凭什么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