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午夜。
太监宫女挑宫灯,低头顺目从皇廷小道上迅速走过。
雪地脚印旋即又被覆盖而过。
东宫依然闪烁着明光。
而西宫因为嫔妃、秀女被遣返回家的缘故,显得冷清无比。
正宫无人,皇后早已不在了,但魏王也没有新立,所以那宫殿只是平日里有些太监宫女会去清扫。
数百宫殿,如同沉默荒芜的建筑群,只有贴近着皇宫正轴的小书房亮着烛火。
烛火中,夏极早已把奏折全部批阅了。
他精力十足,又聪颖无比,加上穿越前的一些理念,这些批阅并不会占据他太多时间。
早朝也是。
权当是一种体验和阅历。
至少假圣子的身份已经无法再威胁到他了。
而且以皇宫为基,身为大魏摄政王,拥有着更大的权限,以及更多的信息渠道,这很方便自己天赋的使用。
手下百官们把信息传递给自己,然后自己甄别,一些异常事件,就可以自己直接出马,然后去收割一波。
表面看起来自己是一个摄政王。
实际上,他只是一只用皇权的网编制出渠道的蜘蛛。
曾经他想过自己建设势力,可什么势力有一个王朝好呢?
何况,一国之主所能知道的隐秘,是难以想象的。
他答应了魏王,其实也是一箭三雕。
啪嗒啪嗒。
细微声音混杂在风雪里。
夏极眉头挑了挑,只见窗外贴着道黑影,正从上往下,印满了整个窗膜。
他也不起身,手掌随意一推,一股劲气在无形中窜出,窗户顿时敞开。
扑棱棱...
一只灰色的鹰状傀儡从风雪里钻入,落地后,双翅拍打着腹部。
哒哒...
腹部打开,一本装订完整的簿册子掉落出来。
这鹰状傀儡也不多待,转身又从窗缝之间飞走,在黑暗的大雪里渐飞渐远。
“这莫不是异界的快递?”夏极忍不住笑笑,他等的东西到了。
他起身去拿起那薄册子,然后舒服地坐回了宽阔的金丝楠木椅上,包裹的整块绒皮显得很暖和。
册子中,每一页字迹都不同,显然是从许多资料抽取,再重编做成的。
虽然是午夜,可夏极并没有感到疲惫,他这样的人,甚至只要调息片刻,就能恢复体能。
迅速翻阅这薄册子,细细品读,然后归纳总结,提取要点。
“通玄,玄指的是天地,天地之气无情而浩大,这里的无情只是中性的含义,而人也只有把自身调整到这般的状态,才可以达成一种联接。
所以说,所谓的斩情丝,只是让心境,身体达到一种可以接受玄气的状态,否则根本无法驾驭这远超真气质量的玄气,玄气也不会进入人的躯体。”
夏极翻阅了第一遍,再结合自己的想法,算是弄明白了通玄的要求:把自己的状态调到合适的地步。
他闭目沉思,然后又继续翻阅。
“那么如何把自己调整到适合的状态呢?
完全断绝七情六欲?
似乎并不是,而只是把七情六欲调整到一种特殊的状态...
唔...”
书页翻动声。
“特殊的状态,是心魔隔绝,是不会轻易生出心境动摇,是一种平稳的状态...
如果把真气比作水,人体比作薄薄的铁瓶,那么铁瓶是可以装下水的。
可玄气就是硫酸,薄铁瓶显然无法装下硫酸。
心魔,就是铁瓶上的一个个可能存在的裂缝...
所以,加厚这个铁瓶,消除这个铁瓶的裂缝,甚至更换这个铁瓶的质量,才能达到目的。”
夏极细细思索,红烛燃烧已经过半,空气里弥漫着极轻的蜡味。
他托着腮,整个人极尽放松,书房里地龙铺设,壁炉里的火焰让这冬日并不算冷。
火焰的暖光烘照着墙面,透出波浪般的影子,墙壁上挂着的是一张年代有些久远的地图。
这些地图信息,都是夏极成为摄政王后的福利。
握卷沉思。
“当人体这个容器装下自己无法盛载的东西,只能毁灭。
可是...这似乎并不是一种对于躯体上的要求,也就是说,无论你横练到什么地步,和能否接受玄气都无关。
这好像是精神上的要求。”
夏极又翻了翻,似乎这资料里还放了几个简短的小例子,比如“力能拔山、刀枪不入的怪物强行去接受玄气,结果躯体瞬间爆炸,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比如“手无缚鸡之力的隐士忽然顿悟,而近乎白日飞升,可是没多久却被人发现了尸体”...
前者说明玄气和躯体强度无关。
后者说明玄气和精神有关,可是如果你自身未曾得到真元的塑造,那么“人体的容器”也是不合格的。
这真元,也就是容器的内丹?
结构从外到内应该是:精神-真气-玄气。
“所以说,真元大圆满是必须的。
之后,所谓的斩情丝只是一种手段。
而且是成功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手段,利用任督二脉打开后心境的澎湃,以及感情的强烈冲击,把心境之中所有的问题全部暴露出来。
然后只需要把这些问题全部解决,那么就可以使得精神达到可以‘盛装玄气’的目的了。
所以,重点在让心魔全部暴露,然后解决,而非一定要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再斩断七情六欲。
根据巨墨宫这资料中所说。
斩情丝,只是臻至通玄一种最广为人知的方式,其实还有不少方式...”
夏极摊开宣纸,运笔写下了两个关键词:
暴露心魔。
解决心魔。
搁笔,继续思索。
“那么身体可以承受玄气了,如何获得玄气?
唔...这似乎不是问题,因为玄气就是天地之气,我们本身就在天地之中,可是天地之气也有浓郁与否之分,而且玄法也是古怪至极,但这个问题似乎还不是我现在该关注的。
那么,真气能否转化为玄气呢?”
夏极抛开这些问题。
他已经找到了一种针对心魔的方式,至少可以试一试。
起身,吹灭烛火,推开书房门扉,他迅速向着西宫的角落而去,那里有着传说中的冷宫。
可是他在乎的不是冷宫,而是记得冷宫里的有一面大镜子,而且冷宫周围根本不会有人靠近,可谓是皇宫里的密室了。
片刻后。
白幔飞舞,尘土静伏,空床空殿。
好似幽灵的宫殿里,气温不仅极低,而且更多了一种阴冷刺骨的感觉。
时不时风声从缝隙里钻入,带着女子般啼哭的尖锐杂音,断断续续,令人心慌。
距离上一个被打入冷宫妃子死去,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这个宫殿,平日里也只有倒霉的宫女才会被派来清扫,每周一次的样子。
而此时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绝无可能来人。
夏极看着那人立高度的铜镜,铜镜边缘还绘着鸳鸯戏水的喜庆图案,但这图案在此情此景里,却显得格外阴森。
午夜之后来冷宫照镜子,似乎有些可怕。
但夏极并没在意这些。
他看着镜子里身穿蟒袍的少年模样,盘膝坐下。
“恐惧。”
真意弥漫,一股火焰焦灼的感觉从心底生出。
铜镜里依然只是盘膝坐着的少年,可是夏极的瞳孔里却映出了那燃烧的古佛。
无相,千手,千目。
他对着他自己使用了恐惧真意!
本来只是一试,却没想到成功了。
古佛右手微微抬起,手指掐印,指隙之间,一颗瞳孔张开了一条微眯的线,带着深红的光泽,骇人无比。
那一线正直勾勾盯着夏极。
同一瞬间,摄政王只觉心底浮现出无数遐思,那些遐思平日里都被藏的极深,有自己的渴求、欲望、贪婪、暴躁、狂怒等等...
这些念头正被一种夸张而玄奇的力量在撕扯着。
好像要拉到最大。
同时,一股火焰燃烧之感从每一个心境裂缝里开始了。
这灼烧感存在于灵魂之中,令人因为剧痛而忍不住精神松懈,而一旦松懈,那心境裂缝就会被瞬间撕扯到最大,然后化作火焰,然后自焚而死。
如果自己死了,那就算是自杀了...
可是一切都在夏极的掌控之中,又怎可能出事?
他拼尽全力的试探着自己的极限。
与那撕扯心境缝隙的玄气力量与火焰,在做着斗争。
时间过得极其之慢,可谓是度日如年。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此刻的摄政王来说,都可谓是真正的坐在火中。
而这只是他运用了一分力度的恐惧真意。
难怪当初在北凉圣堂,那韦青衣看到自己的时候就立刻自焚成了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