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虽然谈不上巍峨,但它如一道铁闸生在崇山峻岭之间,以它冷漠的形象无言的阻挡着每一个践踏者,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武关也从来没有让他的拥有者失望,
想把这里打出个窟窿,除非你有十倍的兵力——
以及绝对的毅力!
自从汉军拿下新野,驻守南乡的魏军已经无险可守,被迫放弃了大部分的土地,退到司州的伏牛山一代,这样一来,长安的东南方除了崇山,就只剩下武关把手的这条通路。
曹丕当然不会坐视汉军走此地进攻长安,在没有把握夺回新野的情况下,他一边向宛城增加兵力,一边命令刚刚打破羌胡联军的曹真遣人加固武关的城防。
现在的武关可谓是防守森严,曹真派遣刚刚在战场上建立功勋的费曜负责武关的城防,嘱咐武关乃长安之根本,一定要严防死守,小心蜀军入寇。
费曜也是个谨慎人,他觉得任由汉军进攻武关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于是他在武关东南又设了三个哨站,对来往的客商严加盘查,一旦发现汉军的痕迹,便立刻阻止所有商贾入关,并点起烽火向武关示警。
这样一来,只要汉军进攻,武关就有充足的时间完成战备,以武关的坚固,汉军怕是到了城下也只能用人命强攻。
策略是好策略,费曜也是个谨慎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手居然让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名将都有点琢磨不透。
在魏军退出南乡之后,关平立刻命令申耽、孟达进驻,对北方的武关和东方的宛城保持绝对压制,申耽虽然依旧是征北将军不变,却因为在之前表现良好而有了更大的兵权,
孟达也因为出卖来敏而获得信任,两人的总兵力已经扩充到了两万,很快就对武关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呃,如果算是进攻的话……
申耽每次进攻都是声势浩大,他似乎学会了赵昊打上庸时的战术,出兵时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区区百人都能做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费曜设置的几个岗哨见外面大军涌动,立刻开始点烽火报信,武关也立刻封关,随时保持戒备,
但他们很快发现,申耽的进攻雷声大雨点小,基本就是绕一圈就抓紧后撤,不仅传说中攻破襄阳的神器襄阳炮没有露面,申耽甚至没有指挥手下发动过哪怕一次强攻。
他看到那些哨站一片忙乱,点起烽火便匆匆离去,宛如一个喜欢看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无耻。
他能这么无耻,费曜可受不了,申耽一直阴魂不散,武关一线时刻处于紧绷状态,生意做不做都是次要的,但一直这么搞,一群士兵都身心俱疲,
要是申耽一直这么玩,费曜还真绝望了,但随着暑气一天天浓厚,他居然破天荒听到一个好消息。
刘备死了?
刘备死了!
最初这个消息是来武关的客商传来的,但武关总是动不动就封关,费曜的情报源也被切断,他只好排除一群人去外面侦查。
侦查的结果是,蜀军居然还真的乱作一团,连日常的骚扰都懒的搞,开始后退,扼守南乡的关卡。
难道刘备真死了?
费曜心中一阵狂喜,他知道刘备对汉军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的灵魂和基石,没了刘备这面有巨大号召力的大旗,汉军肯定要陷入一阵子的休眠状态,肯定不会发动大规模的军事作战了。
毕竟打武关这种事肯定是要和后续的军事行动连接在一起,一旦对武关下手,说明汉军针对长安的军事行动会正式展开——
那肯定要涉及N多部队的大规模调动,这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和决策才能推动。
不过,谨慎的费曜还是没有轻易放松警惕,他打开武关,放出一些商旅,在其中夹杂了不少魏军的探子,开始慢慢朝南乡和新野靠近。
“嘿,难道刘备还真死了?”
费曜勤学好问,顺手给驻守在长安的曹真写了一封信。
曹真正直壮年,黝黑的面上棱角分明,器宇轩昂,长长的胡子如钢针一般根根发亮,他踞坐在案牍前,仔细看完费曜的书信,脸上已经露出几分喜色。
他久经沙场,嗅觉很敏锐,他很快就判断出,刘备可能真的挂了。
坐在曹真下首的是满脸病容的凉州刺史张既,两人刚刚合作在西域大破羌胡,曹真对这个有勇有谋的文人非常器重,把信读了一遍,恭敬的道:
“敢问张公高见?”
张既仔细琢磨片刻,吃力地道:“早就听说刘备在张飞死后怒火攻心,已经在白帝病重,便是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赵昊诡计多端,不能以常理揣测,文烈将军攻石亭便是中了此獠诡计,越是现在,越要大力加强武关城防,让赵昊无计可施。”
曹真用力点点头,道:“当年贾复出征,光武曾说有您在,还有何烦恼。我军中能有张公这样的大才,实乃幸事。”
张既用力咳嗽了几声,叹道:“不敢不敢,只能尽臣节,望不辱天子尔!”
他挺直身子,正色道:“说到赵昊,子丹,你觉得此人如何?”
一脸大胡子的曹真眼神犀利,听到赵昊的名字,不禁也挺直身子,道:“赵昊此獠,生平诡计多端,实乃我大魏强敌也。
若与他战,吾难胜之。”
张既微笑道:“赵昊虽强,不过是肉体凡胎,吾使人打探过他的所有战斗,略有心得,不知子丹可愿听我诉说。”
曹真心道有屁你就放,文人真是多事,可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道:
“子丹请张公解惑。”
张既感觉很有面子,又咳嗽几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慢慢摊开,一字一句念道:
“赵昊原本不过是关羽麾下小将,不通战阵之法,唯善奇谋。
攻襄阳乃他生平第一战,先用襄阳炮制造声势,诱吕常开城,辅以强兵猛攻,一夜之间便克襄阳坚城——不过吕常手下兵少,此也非他之过。”
“第二战,乃奔袭夏口之战,此战出其不意,文聘兵少,毫无防备,被迫请江东来援,
而吴寇又以为赵昊兵少,来落入赵昊毂中,一战水军皆没,让赵昊能从容渡江,占据夏口。”
“第三战,乃守夏口之战,此人不重君子,入城之后,坚壁清野,收集粮食,以孤军切断长江,吴寇屡屡强攻不能得,被迫撤军。
然查其计,又是诬陷造谣,称吴寇军中有内鬼,并早早突击,先斩吴寇大将,方能胜。”
“攻上庸时,他又冒充刘备麾盖,让徐晃、夏侯尚坐拥大军而不敢出,城中又遇孟达之乱,故大军土崩瓦解……”
张既连连咳嗽,他一脸兴奋,憔悴的脸闷得通红。
“也就是说,赵昊最善用的乃是蛊惑人心之法,
他的背嵬军虽强,可从来没有和人大规模正面作战的先例,每每用兵,此人必先虚张声势、构陷忠良、调动兵力、多设埋伏,
然后,等时机成熟,再突然出动,找准敌军所在,一股而胜!”
曹真倒吸一口凉气,他思索片刻,不禁用力点头道:“张公所言极是,石亭之战,此贼也是先与东吴合谋,将文烈引入重围,断了归途,乱了心神,才出兵于文烈大战。”
“所以……之前贾太尉施展奇谋,欲趁赵昊东征时集中兵力一股将其消灭,乃是正道!
以我看,赵昊用兵不按常理,刘备一死,他有可能趁我军不备发动偷袭。
背嵬军强盛而兵少,我军只要能严守阵地,互相信任,绝不受赵昊挑拨,防守必然无虞。
等赵昊技穷时,我等再以精兵锐卒走大路攻赵昊必守之地,切断其粮草命脉,到时候赵昊就算有千般本事也施展不出,什么背嵬军,还不是被我等一股打破!”
曹真兴奋的一拍大腿,道:“妙,实在是妙,那,我这就去告诉费曜,一定要严防死守,千万不可大意,更不可出兵和背嵬军野战!”
张既轻轻点点头,苍白的脸上还是红晕一片,
赵昊啊赵昊,你就算是天下第一将,我张既也有本事将你挡在关中之外,
只可惜啊。
他又咳嗽了几声,一股浓重的疲惫笼罩全身。
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希望这把老骨头,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曹真兴奋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军帐内来回踱步,盘算道:
“若真如张公所言,此战乃我大魏生死之战,不可轻敌,不如我上奏天子,调集关中大军来武关防备赵昊狗急跳墙如何?”
“这倒不必,赵昊若是见我们防守森严,一时无法调动我们武关的兵力,自然就会……”
张既还没说完,一个传令兵便急匆匆地跑进来,又把一封信放在曹真案上。
曹真随手拆开,眉毛不禁慢慢皱了起来,他上上下下看了许久,狐疑地道:“怎么会这样?”
“费曜又说了些什么?”
“现在已经查明,刘备果然病死,临终前以诸葛亮、关羽、赵昊、李严辅政,立刘禅为伪帝,现在几人已经一起扶棺回成都了!”
“这……”
张既赶紧接过书信,只见上面言之凿凿,说赵昊确实已经回去了。
他现在贵为辅政大臣,地位显赫,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魏军这点情报还是很难弄错的。
而且他身为辅政却还没有去过成都,肯定要早早过去,才能在朝中建立自己的班底和根基,不然他孤悬外地,岂不是任由揉捏。
张既和曹真怎么也想不到赵昊居然可以混上辅政大臣,一时间都有点发呆,还是张既先反应过来,沉吟道:
“我突然想到,若是赵昊趁机来攻,不一定非走武关。”
“何以见得?”
“武关太明显,而且之前申耽数次来袭,我军防守森严,这有可能是赵昊的疑兵之计,他很可能……
对,声东击西,在武关吸引我等主力,然后率大军扑陈仓,仿当年韩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