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没有见到襄阳城内民众挥舞着拳头,群情亢奋的模样。
襄阳本就是水陆交通的重镇,赵昊兴商,很快就让这座屡屡被战火侵袭的城池变得兴隆起来,
尽管农业依然是根本,但城池日新月异的变化还是给襄阳所有的居民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荆州虽然还没正式推广新政,但几大士族都是妙人,见赵昊在交州搞得那一套招招式式冲着土地下手,自然知道这个冠军侯对土地的看重。
他们停止土地兼并,甚至配合朝廷将土地授予流民和有功军将,
这对他们来说,损失的不过是几分安全感,却顺了如日中天的冠军侯心意,
跟随冠军侯的脚步,他们能不断攫取财富和土地,相比之下荆州那几亩荒地又不算什么。
可就是这些士族看不上的土地,对那些流民来说,这可是苍天的恩赐,几亩薄田的微薄收入能养活一家,运气好甚至能略有盈余,给孩子换去一些纸张书。
活下去是这些黔首最大的天赋技能,而让他们看到子孙摆脱贫困的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值得他们不计代价拼命地付出。
更别提赵昊在接管襄阳之后,大量征召兼职劳工来疏浚河道、兴修水利、维护卫生,
以往服徭役是每个黔首的梦魇,但赵昊居然给钱给粮,表现好的人子女还能都接受教育,这让那些勤快的黔首在耕种之余又多了几分收入来源,自然对赵昊打心眼里崇敬。
来敏的供词让这些朴实的民众顿感怒不可遏,要不是关平拦着,他们早把来敏连带来接他的益州士族打成肉酱,
跟他们一比,荆州这些士人简直各个儒雅随和,一个个善良地如天使一般。
不出阿凡提所料,来敏罪状公布之后,雪片般的书信纷纷寄往襄阳,
有的感慨来敏居然是这种卑鄙小人,有的则申饬关平欺凌君子,还有一些荆州士族则暗中打听是不是冠军侯准备隔山打虎,对益州士族开战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萌萌的关平一副心脏不好的表情。
“唔,接下来还要看冠军侯的意思了。经这轮敲打,益州士族要老实几天,冠军侯乘势追击还是怀柔一些都无不可。”
狗头军师阿凡提的韬略让关平一愣一愣的,他抱着头苦苦思考了半天,还是捋不清里面的弯弯绕,只好抱头惨叫,期待妹夫赶紧回来了。
…
痛苦的不只是关平,文聘现在也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在帐中来回踱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刷微信步数。
他接到曹丕出击的命令,二话不说点齐人马,可还没等他出击,便又接到了曹丕调刘晔为江夏太守,让他救援曹休之后回洛阳述职的命令。
这下顿时把文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文聘这些年苦苦镇守江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不给个荆州刺史就算了,居然还要把文聘调回洛阳?
上个被调回洛阳的外臣臧霸直接从镇守一方的山头大王变成了曹休手下的小虾米,就算文聘贵为后将军,这离开自己的老窝还不是任由别人炮制?
他可是从刘表时代就一直蹲在江夏,一个普通的调动也能激起他心头的千头万绪,
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正在发愁时,张敢匆匆进来,见文聘还在发愁,轻轻拱手道:“将军,我军以整装待发,随时都能切断赵昊的后路。”
文聘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张敢,咱们水军这次是跟背嵬军斗,恐怕要损失不小,你就别去了,替我镇守江夏,等着和刘太守交接吧?”
张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愤恨地问:“若朝廷以刘晔为太守,那应该等他来了再做打算,何必一边叫我们出兵,一边又夺了将军的太守之任?”
见文聘脸上阴沉更甚,张敢趁热打铁道:“背嵬军强横,此战必将艰险非常,天子在洛阳不懂前线之事,竟派刘晔这个从没上过沙场之人来处理前线之事,将士们不服啊!”
“哎,天子受小人蒙蔽太甚啊!”文聘长叹一声。
他当然不想去救曹休——赢了是他曹休的功劳,输了自己要背锅,在水面遇上背嵬军简直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他还记得上次关银屏的惊天一刀,要不是张敢和胡彪死战,他可能当时就已经死在关银屏的刀下。
张敢见火候差不多了,故作一副悲愤模样,哽咽道:“敢死不足惜,只怕将军一片赤诚付之东流,
也怕将士们忠勇无畏,尽数死在这长江之中。”
文聘用了跺了跺脚,正要说话,外面胡彪跌跌撞撞翻滚着爬了进来。
“不好了,将军,征东大将军大败,全军覆没于皖县,臧霸将军、朱灵将军力战而没,听说是遇上了赵昊!”
“赵昊?”文聘大惊,“赵昊不是东征攻打东吴了吗?怎么会和文烈、宣高他们打起来。”
“还不清楚,不过有谣传说,赵昊其实早有预谋,他之前和步骘作战都是假的,步骘故作败退,其实是在皖县和赵昊汇合,伏击了征东大将军!”
文聘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惊愕于曹休居然败得这么迅速,这么彻底,
背嵬军的战斗力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以后倾力杀来,自己可如何抵挡?
另一方面,他也暗中有点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兵,不然背嵬军和吴军联手,只怕自己要立刻死在长江之上。
“张敢,你说,我要是举兵投降,刘备会不会容我?
文聘的部队虽然算不上什么精兵,但好歹还有个几万人,也算是一方豪强,要是举兵投靠,刘备高兴还来不及,
他真正想说的,是他投降之后刘备还会不会给他应有的待遇——
比如保持现在独立一方的状态,不加干涉,而不是把他弄到成都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养老。
张敢沉思了一阵,道:“我觉得现在若是投靠蜀帝,只怕还不是机会。”
文聘诧异道:“为何?”
不过他很快也想到了缘由。
自从刘备军团攻破新野之后,文聘占据的江夏北部实际已经陷入三面重围之中,地理位置没有那么重要,讲起条件来自然也没法腰杆挺直,若是投靠刘备,还想保持相对独立,那他又恰恰能威胁到刘备北伐基地荆州的侧面,这是刘备军团很难容忍的。
哎,难道……难道还真的必须交出兵权,回去任由别人揉搓不成?
张敢见文聘一脸便秘的表情,微微一笑,道:“若是将军真有那个意思,末将倒是觉得,眼下便有一个好机会。”
“哦,什么机会?”
“您想想看,下一任太守贵姓?”
文聘先是一阵愕然,紧接着恍然大悟。
“不行不行,这样不好,刘子扬与我无冤无仇,我不能……”
“将军,当断则断啊!现在是乱世,随县一带盗匪频频为乱,刘太守若是有个闪失,也是正常的。
再说他也是汉室宗亲,要是到了刘备那里,肯定备受礼遇,不会有什么损害。”
刘晔要是没法成功抵达任上,文聘自然不能擅离职守,必须在江夏继续盘踞,现在曹休大败,孙刘士气高涨,估计曹丕一时半会忙朝廷里的事情都忙不完,更没空去管远在天边的他。
把刘晔送到赵昊的手上,在说说投降的事情,至少也算有个投名状。
而且孙刘虽然恢复同盟,却一直在互相算计,按照双方的同盟条件,江夏归东吴所有,若是公开接受文聘,东吴十有八九会来讨要地盘,
还不如私下里保持这种秘密合作关系,让江东吃个哑巴亏,而文聘也正好能一直保持着相对的独立状态,这是文聘非常乐于看到的。
“妙!实在是妙!”
他压低声音称赞张敢的主意,赶紧叫张敢去布置一切,
文聘也是称雄一方的狠人,一旦下决心就绝不更改,他先叫人去给赵昊送信,诉说投靠之事,表示准备拿刘晔当投名状,
张敢也暗中给赵昊发信,将一切布置说与赵昊。
有这么给力的手下,赵昊自然一口答应,他迅速做出布置,将驻守在夏口的背嵬军开始撤退,先拿出信任文聘的诚意来。
刘晔还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路南下,也还在小心搜集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战报,
他听说曹休打破石亭的防线准备一鼓作气攻皖县的时候并没有向其他的魏军将领一般欣喜,
他把战报和之前贾逵和山越对峙的战报放在一起,慢慢陷入了沉思。
“老爷,您早点歇息一下吧。”
忠实的老仆给刘晔打来一碗温热的米酒,刘晔却没有一点喝的兴趣,他站起身来,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心中渐渐升起一团不详的预感。
“文烈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老仆叹道:“朝廷不听老爷肺腑之言,又何必再多费心。”
刘晔痛苦的摇摇头,叹道:“这次不一样,我去江夏,便是天子信我,若不能想个退敌之策,只怕辜负了天子美意。”
老仆长叹一声,道:“老爷,您是汉室宗亲,何必为曹氏尽心,我看现在刘玄德势不可挡,大有当年光武帝之威,您何不……”
刘晔轻轻咳嗽一声,眼神突然有几分落寞。
“当年我依附曹公时,刘玄德正好占据徐州再与曹公为难,我为获取曹公信任,屡屡出谋划策,帮曹公攻打刘玄德,便是征张鲁时,我也不曾想到刘玄德还真能如鱼得水,中兴大汉。
刘玄德乃高祖宗亲,尚为大汉竭尽心力,我为光武宗族,却不能在其落魄时援助,哪有脸在他强盛时厚着脸皮去投靠?
这,大概就是命吧!”
刘晔接过老仆手中的米酒,慢慢饮下,却觉得这酒苦涩异常。
哎,这荒郊野外的酒都这么难喝吗?
而且还这么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