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率领一千背嵬军出城。
他的任务很简单,是正面击溃张霸率领的先头送死部队以打击吴军士气。
可出城之后他自作主张,改变了赵昊的战斗思路,率军潜伏在皑皑雪中,让张霸的部队大摇大摆离开了自己的埋伏圈。
“将军,咱们这样是不是违背赵太守的作战意图了?”一个士兵小声提醒丁奉。
和其他士兵一样,丁奉也半身趴在雪中,他浑身发抖,不停地吐出冰冷的白气,脸上却愈发斗志昂扬,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占据了他的内心,帮他抵御从四面八方来的彻骨严寒。
“兄弟们,”他压低声音道,“我才来不久,能给你们当头,是我的荣幸。”
一千多个在寒夜里苦苦挣扎的士兵当然听不见丁奉的声音。
丁奉嘿嘿一笑,见敢死营的部队已经渐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砰地一声长身而起,奋力扔掉头盔,还把自己的盔甲都脱了下来。
“兄弟们!咱们今夜面对的是东吴最强的部队,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冲第一个,是男人的,就跟我一起去杀敌。”
长夜中,雪原里,一个个士兵呼啦啦的站起来。
有的人已经冻得身子麻木,却硬是挣扎着抱着战友的身体勉强站立起来,火把照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一往无前的兴奋。
啪啦啪啦的声音连成一片,所有人都把自己手上沉重的长兵器甩在地上,连同会拖累自己前进速度的盔甲也一起扔下。
寒风里,哆嗦着身体的士兵手拉手,好像每个人都被注入了无穷的能量。
丁奉拔出佩刀,大吼一声,像一只猎豹一样疯狂朝着吴军冲去。
快速的奔跑让他全身热了起来,一腔热血也随之滚滚燃烧。
“杀,韩当,给我纳命来!”
“杀!杀!杀!”
纷纷大雪中蓦的出现一群黑压压的战士,韩当初时还有些惊讶,等看清了这些战士的身影,不禁哈哈大笑。
几个吴将也随声附和着笑起来,纷纷拔刀在手,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让他们看看我们敢死营的厉害。”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湿滑的道路像一条银色的天路。
道路两端,一头是斗志昂扬的背嵬军,一头是东吴最精锐的敢死营。
雪亮的钢刀出窍,森冷的兵锋像燃烧的流星般狠狠碰撞在一起,激起血花点点,片刻间,皑皑的雪地就被染成一片残忍的颜色。
韩当从没见过这种部队,抛弃装甲,甚至抛弃长兵器,人人手持佩刀如开水倒在雪地上一般,居然顷刻在敢死营的军阵中撕开一条裂口!
一千个黑黝黝的人甚至抛弃了手上的火把,如扑火的飞蛾,奋力朝着打着火把列阵的敢死营发动毫无花俏的死亡冲锋,那股吞噬一切的恐怖寂灭,让最刚毅不屈的人也不禁面色大变。
身经百战的韩当居然主动后退一步,甚至起了后退之心。
这群人,是疯了吗……
丁奉率领的一千背嵬军,做出必死的准备。他们甚至分不清敌我,只是不断往前冲锋,砍杀眼前一切能看到的人。
丁奉满是刀疤的脸又增加了两条长长的伤口,血肉飞翻,血液腥臭的味道让丁奉格外兴奋,长刀到处,到处都是一片凄惨的嘶吼。
敢死营也后退了……
敢死,是因为没有真正见识过死的恐怖。
面前这些背嵬军,各个都像地狱里的恶鬼,他们毫无顾忌的和敢死营搅在一起,竟杀的这支东吴最精锐的先锋队节节败退!
死!
都去死!
“他妈的,这是哪里出来的怪物!”
韩当暗暗心焦,他不知道,为什么敌人没有按照他的剧本演出。
居然会放过去送死的张霸部,直接扑向自己。
他们的人这么少,雪夜作战还扔下了甲胄,难道就不怕被回师救援的张霸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吗?
张霸,你这个混账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支援老子?
“韩当!纳命来!”
韩当还在沉思,黑暗中突然升起一抹妖艳的雪亮。
那是沾满鲜血的环首刀反射的火光!
丁奉连斩四人,他把一颗人头用力掷向韩当,右手紧握的长刀如咆哮的恶龙,狠狠撞在韩当的铁戟上!
韩当虎口生疼,居然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年轻的时候膂力过人,勇猛善战,可现在的他已经年过半百,多次沙场余生让他倍感苟活不易,兵器碰撞,他居然暗暗生了一股怯意。
看着满脸是血的丁奉,他居然起了一个不详的念头。
再打下去,自己还能逃回去吗?
……
丁奉雪中奋短兵,这是三国中的着名场面。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但看着远处凌乱的火把,赵昊居然感觉全身热血沸腾。
“传令,背嵬军出动,接承渊兄回家!”
庞德全身铁甲,带头策马在雪夜中狂奔,迫不及待朝火光起处奔去。
他和丁奉相识不久,之前还鄙视过丁奉的为人,可他最敬勇者,在这漫天大雪中敢如此杀敌的人,值得他庞德去救。
“张霸,我没空跟你多说。
你已经被当做鼻涕一般甩在了这里,如果你还愿意唾面自干,那咱们战场上见,如果你不愿再去为那些人送死,那就在这给我老实呆着。”
一身狐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吕鸾骑着一只萌萌的驴子从城里出来,她吃力地拖着一杆铁戟,硬是送进赵昊的手中。
赵昊帮她拂去青丝上的点点白雪,微笑道:“等我回来。”
“一路小心。”
夏口城里亮起数千只火把,火光照亮了一张张年轻热血的面庞,赵昊从他们每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激昂。
“我赵昊领兵,不会抛下兄弟独自逃走。
我向你们许诺,如果哪天你们也陷入重围,我赵昊一定也会拼死救你们出来。”
“今夜雪景大好,诸位随我启程,去接兄弟们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背嵬军组建起来的最初执念就是为了回家。
他们每个人都曾经有一段不堪的往事,也有一个虽然破落,却支撑着他们心灵的家。
乱世摧毁了他们的一切,却将这群苦命人又啮合在一起,这些不动如山的汉子在一直以来的战斗中早就将彼此视为家人,为保护家人而战,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寒冬中,北风里,一万背嵬军踏着坚定的脚步,缓缓离城。
赵昊骑马走在最前方,刚才的热血归位平静,可张霸能感觉到,要是自己稍稍有点异动,怕是片刻之间就会被这支恐怖的军队生吞活剥。
冷兵器时代,能承受百分之十的死亡率而不崩溃,就已经是一支精兵。
能承受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不崩溃,就是一支强兵。
能承受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便是能纵横天下的雄师。
可面前的这支部队呢……
张霸感觉他们就算死到最后一个,也会向前冲锋。
百分之百的承受率,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他望着背嵬军的背影发呆,却见吕鸾骑着驴从他身边走过,看都不看一眼便向夏口的城门走去——
就算是一千多个雪人,这个女孩儿也应该会驻足观赏一会儿,
可一千多个全身皑皑白雪的敌人,居然没有引起吕鸾丝毫的注意。
直到走到门口,吕鸾才像想起什么事一样,很不情愿的转过头来。
张霸清楚的看着吕鸾那张精美绝伦的脸蛋上写满了鄙夷、厌恶。
她嘴角微微抽动,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一群没卵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