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是三少爷来了吗?”
这会还不是用饭的时辰,凌江楼前人不多,自然也就显得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尤为高亢响亮。
三分紧张,七分期待。
李孑从波澜江水中央的游船上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人是从凌江楼里出来的。
一身褐色长袍,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快步行至站在凌江楼门口的陆景行面前,行礼的手都激动地有些颤抖,“三公子,您可总算平安回来了!”
陆景行把人搀扶起来,“这一路虽然波澜重重,好在每每都是遇难成祥,有劳易掌柜挂念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表小姐呢,可也还好?”易掌柜直起身,左右张望了下,没看见倪曼淳,倒是看到了另一边距离不远的李孑一行,“这位姑娘是?”
他家公子二十多年来总算是铁木开花了?
“易掌柜,这位是李姑娘。这次在海上要不是李姑娘援手,你家公子我可真的要葬身大海了。”
陆景行介绍李孑时的语气很是郑重,易掌柜自然也在里面听出并没有男女之念,只有感激和尊敬之意。
遂走到李孑面前,恭敬拱手,“在下凌江楼掌柜易秋东,见过李姑娘。”
“易掌柜,幸会!”李孑回了他一声,看向陆景行,“没想到这苏陵府三楼之一的凌江楼,居然是陆公子家的产业。”
“祖上蒙荫罢了!李姑娘,请。”
李孑颔首,带着三小只拾级而上。
陆景行跟在一旁,他看李孑对这凌江楼有几分兴趣,便简单解说了一番。
易秋东跟在后头,招手唤过来一个眉眼机灵的跑堂,“快去临江阁看看里头布置得可还齐备,缺了什么赶紧去找管事领。另外吩咐厨房,好酒,好酒还是别了,好菜赶紧备上,让李大厨亲自掌勺。”
跑堂赶紧应了声是,一甩肩上白布巾,一溜烟跑了。
趁着厨房备菜,陆景行带着一大三小把整个凌江楼大致转了一遍。
就像是从外面看上去的一样,这凌江楼有一半是凌空立于水上的。走到最外面的廊台处,低头间就可见脚下江水滔滔,这会儿正是天光正好,碧青色江水上游船渔船交错,游船上欢声笑语,丝竹管弦咿呀。而那渔船上带着宽檐竹编帽的渔民每一次大网洒出,再收回来时便是满网耀了人眼的鳞光点点,不甘被网住的江鱼甩着尾巴跳跃在甲板之上,被捡回木桶知州运到岸边后,自有酒楼散户前来争相采购。
“听说这沧江里盛产一种红尾鲈鱼,肉质肥美鲜嫩?陆公子,不知在下可能有幸品尝一番?”
陆景行一笑,“这鲈鱼羹是凌江楼招牌菜品,自当让李姑娘和您家三位小弟子吃得尽兴!”
易掌柜从后方走过来,“三少爷,李姑娘,菜已备齐,烦请入座吧!”
陆景行点点头,看向李孑:“李姑娘,请!”
临江阁。
凌江楼里首屈一指的大包厢。
面朝江水,格局宽阔,在这么个地方吃饭,光是身处其间,就是一种享受。
更不用提桌上由凌江楼首席大厨精心烹制的饭菜。
在海上吃了将近一个月的水果和海鱼,终于能吃上别的食物的五个人愣是在席间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全程都在吃吃吃了。
鲈鱼鲜美,江南的菜色比起漠北和雍京少了几分厚重,多了几分清淡。
要说最大的特点,便是鲜。
鲜的舌头都要吞掉了。
陆景行吃了五分饱,抬头见对面的一大三小还在挥舞着筷子,遂站起身倒了几杯解腻的果茶递过去,又略略告辞出门走到柜台,不一会拿了一枚拴着小木牌的钥匙回来。
等到李孑用完饭后喝茶的时候递了过去,“李姑娘,这是凌江楼甲字三号房,听闻您是带着三位小弟子游学而来,在这苏陵府的时候,您便住在此处吧,也好让陆某尽一翻地主之谊。”
李孑抬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钥匙,伸手接过,“那在下就多谢陆公子盛情了!”
用过半盏茶,易秋东过来敲门。
“三少爷,各大店铺的掌柜听说您抵达的消息,皆已经聚到听风阁欲给您接风洗尘,要不要帮您回绝再定别日?”
“那就回······”
李孑放下茶杯,“陆公子有事自去忙便是。”
“那陆某便失陪片刻!”
陆景行一走,李孑往便往椅子上一瘫,“好撑!”
三小只有样学样,齐齐往后一靠,伸手揉揉小肚子。
李孑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是想出门逛一逛,还是回房间休息?”
“回房间。”
“那走吧!”
先去柜台处取了寄放的行李,问了去往客房的路径,李孑带着团子他们走上大堂后面的楼梯。
楼梯行至一半,她脚步顿了顿,突然抬头朝二楼走廊方向看去,对上一双清寒的目光。
对方却是在她看过去后立刻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李孑看着那道匆匆消失的背影,皱了皱眉。
心里多了分警惕。
只要是她见过的人,不算是时隔多久,都会记得对方的脸。
刚刚那个人在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在漠北的一家客栈里见过,那人的目光总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但警惕些总没错。
甲字号的房间很大,进门便是一间休息待客用的小厅,左右各一间卧房,李孑带着林宪去了左边,团子和明尘只能转头去右边的房间。
他们进来刚不久,就有又敲门。
李孑在铺床,林宪跑去开门,隔着门板问道:“是谁?”
“奴婢是来给客人送热水和点心茶水的,烦请开下门。”
林宪回头看李孑,得到点头后才踮脚把门栓打开,放人进来。
门外端茶端点心的是两位穿着一样衣裙的婢女,后面跟着几个小厮,提着热水桶,几人脚步轻快地走进房间,有条不紊地开始摆茶摆点心,给浴桶灌水。
李孑铺完床走出来,这些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低眉敛目退了出去。
洗漱过后,又吃了几口点心,李孑叮嘱了团子和明尘一声回房后不准闹腾,带着林宪回访谢歇息。
头沾上枕头,没一会便睡熟了。
醒来时,半开的窗子外,夕阳缓缓降落,映照得江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李孑身上搭了件袍子,站在床边看了会夕阳下的江景,等到后头床上有了动静,才回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林宪探出窗外一头呆毛还带着几分迷糊的小脸,不由勾了勾唇,“醒了?”
“先生。”
林宪轻轻叫了声,掩唇打了个哈欠,自己从船上爬下来穿上衣服鞋子。
“去看看团子和明尘醒了没有?”
林宪轻嗯了一声,开门走出去。
李孑关上窗坐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束了束,出了房间就见外面的小厅里团子正拿着一柄木梳给林宪扎头发,另一边的小几旁明尘正蹲坐在啃点心。
“明尘饿了?”
明尘三两口把手里的点心解决了,“先生,我们要去用饭了吗?”
李孑:“这就去,咱们去外面的街道上逛一逛,顺便吃饭。”
收拾妥当,李孑带着三小只起身开门,下楼到大堂遇见正坐在柜台后面的陆景行,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陆景行从柜台后面抬头,李孑才看到他面前堆了一厚叠的账本。
“李姑娘这是准备出去逛逛吗?”
“嗯,不打扰陆公子查账了。我们用过饭再回来,贵楼多晚关门?”
“夜里也有当值的。李姑娘带着弟子,陆某建议您去北边的街上,中元佳节将至,那边最热闹。”
“中元佳节?”李孑听得一愣,“中秋要到了?”
“是啊,”陆景行指了指他背后挂着的一份老黄历,“今个是八月十三,后日便是上元节了!”
“好快!”
李孑忍不住低语了一声,她带着团子和明尘从漠北出发的时候,将将三月初,好像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攻读,五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