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我们能安然度过这场风暴,船上没有一个人失踪,只是损失了些粮食,李姑娘当居首功。”
“曼淳,现在,你还有不满吗?”
“她,她怎么可······”
话说到一半,倪曼淳自动消音。
她想起那股平地卷起的气流,想到那只轻若无物般脱着罐子的手。
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门闺女,这些年跟着表哥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的江湖奇人异士,也知道那位武功高强的人,修炼一种叫做元力的东西。
厉害的人,甚至能够做到隔空取物隔空伤人。
难道,那个李孑,也是其中之一吗?
倪曼淳被自己的联想惊得顷刻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景行看着她的表情,轻抿一口茶,“脑子转明白了?”
李孑会武功,他之前就有猜测。
不过经过昨晚,他才终于肯定。
不但会,而且武力还很高。
倪曼淳咬紧唇瓣点点头。
想通后突如其来的落差感让她脸色灰白一片。
“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我去赔礼道歉。”
“因你故意伤人,我再罚你抄写经书十遍,可有不服?”
倪曼淳低头,“没有。”
“出去吧,记得好好跟李姑娘道歉。”
倪曼淳屈了屈膝,这才转身走开。
小丫鬟见众人都没注意她了,也连忙起身,悄悄追了出去。
李孑在晚饭之前迎来了过来给她赔礼道歉的倪曼淳。
向来在她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嚣张跋扈的姑娘这会低眉顺眼地朝她躬身行礼,柔柔弱弱地喊李姐姐对不起,李孑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掉地上去。
宋欢喜站在李孑身侧,看看桌上明显价值不菲的几样礼品,又看看屈膝施礼的倪曼淳,想着这位倪小姐不会还有个同胞姐姐或者妹妹吧?
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
李孑放下茶杯,“倪小姐请起吧。”
倪曼淳这才站起身,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腿。
李孑视线扫过,指了指她旁边不远的凳子,“坐。”
倪曼淳道了声谢才过去坐下,抬眸去看对面跟她隔着一张桌子坐姿随性的女子。
她下意识用了另一个角度。
诚然,面前的女子极美,玉骨冰肌清透,眉尾微长丹凤眼微翘,天然带着一番冷艳之感。
说句让她不怎么舒服的实话。
她确实没有见过比这李孑更好看的女子。
倪曼淳自认她虽然自视甚高,也干不出睁眼说瞎话的事。
但这次,她看着李孑,注意到的却是对上身上那股悠然随性平和淡泊的气质。
这气质没有半分压迫,却有种涓涓流水的温然和大海的静谧,大气雍容,无声透人心扉。
她突然就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
“李姐······”
李孑抬手,“倪小姐,我们不熟,你还是叫我李姑娘吧!”
倪曼淳深吸了口气,“李姑娘,曼淳为之前所做的事向您道歉,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孑指尖点在桌上,桌上有几张方才团子递过来的写的大字。
上面拳头大的‘礼’字一笔一划勾勒地很是认真。
她揭了一张手腕翻转。
倪曼淳看着上面的墨汁淋漓,睫毛忍不住颤了颤,“李姑娘?”
李孑轻嗯一声,“这个字念什么?”
倪曼淳脸皮有些发红,低低念出声,“礼。”
“恭喜倪小姐今天学会了这个字。”
“可喜可贺!”
······
倪曼淳脚步匆匆地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再也不敢作妖,乖乖提笔抄经书,等闲不出门。
李孑表示: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
陆景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苏昙,目光落在他身下的轮椅上,垂下的眼帘里闪过一丝惋惜。
苏南苏氏,百年大族。
这一代嫡出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苏昙。
今日这位苏公子突然造访,他揣摩了一番来意,毫无头绪,只好直言相问:“苏公子此来,所谓何事?”
苏昙很少开口。
身边有个叽叽喳喳比麻雀还能说的小伴童,久而久之他就只负责默默倾听就可以了。
“苏某此来,只是想要问问陆公子,这船为何径直往南行驶?现如今这片地界,已经是属于南越海域之内了。”
“当真?”陆景行一愣,“苏公子确定吗?”
苏昙点点头,“苏某少时曾研究过天下海图,这一片海域的确是在南越境内,如若再往南走,会离海岸越来越远,直到进入海图也也无法涉及的地方。”
到那时候,会遭遇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从没有前人去过那般远。
所以他发现船只一直往南前行更没有准备转向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苏公子,让这船只往南行,其实是有人这般建议的。陆某也尊重那位的决定。”
那位?不是船上的舵手吗?
“敢问是何人建议?”
陆景行皱了皱眉:“那人苏公子也认识,是李姑娘。”
“她?”苏昙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恣意的身影,“陆公子又为何会听从李姑娘的意见?”
“因为让这条船安然度过风暴的人,是李姑娘。”
苏昙一向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多了一抹震惊。
“是她。”
陆景行点点头。
苏昙沉默片刻后,朝陆景行拱了拱手,“既如此,苏某告辞。”
“苏公子慢走。”
陆景行把人送到门外这才回转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
苏昙的话对他来说不是没有影响,毕竟他那人不可能是胡说。
这么说来,他们现在可是南越境内,万一遇上出来打渔的船只,再引来南越的海上军队,他们这艘船就是被抓去当俘虏的命。
要是再往南走,船只行进到连海图都触及不到的地方,那就真的是靠着天意和经验来了。
而往北走,便有可能回到中秦海域之内。
到底要不要改变方向?
陆景行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等到晚间,却是也没有下达往北折返的命令。
他还是想要信一信那位李姑娘。
或许是心里有种直觉,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景推着苏昙回了客房,“公子,您怎么不劝陆公子盖了航向,就这么回来了呢?”再往南可就是未知海域了,到时候就连公子都没有把握回来。
“那你觉得,你家公子我能不能让这个船只安然度过昨夜那场风暴?”
“这个,”小景脸上有些为难,“我说了公子您别生气。”
苏昙忍不住勾了勾唇,“你说便是。”
“公子,您干不了那个。不过,这术业有专攻,你在别的很多地方还是很厉害的。”
“但那位李姑娘可以做到。”
在小景开口前,他又接着道:“而且,她还只是一个船客,便能做到如此让陆景行信服。”
“小景,你觉得,那位陆公子,最后会信她,还是信我?”
“应该,”小景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会是信那位李姑娘吧。但她真的能带我们安然回到苏南吗?”
苏昙敲了敲小景脑袋,“且等着吧!”
他也想好奇,那位李姑娘,到底是为何这般笃定往南走。
**
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北周至北的海域上。
风平浪静,海东青在天空盘旋,天舟飞快前行。
天衡和璇玑跪在一间房门之外。
“公子,天玑测算出来的时候南边海域的风暴已经过去,未来少夫人她福大命大,肯定不会遭遇到风暴的。您现在要是过去,会耽误进山的时间,到时候就要再等三年,公子三思!”
屋内一片黑暗。
窗子紧闭,黑色的窗帘遮挡了所有的光线。
房间内好似空无一人,但在璇玑说完后,里面却传出了声音来,“可官官要是遇到风暴了呢?”
“未来少夫人会化险为夷的,天玑不是已经测算过了吗?”
屋内久久安静。
莫惊澜一身玄衣坐在屋子正中的唯一一张椅子上,如果屋内有光线,会看到他身上有一层薄薄的冰霜,从头到脚,宛如被冰冻上一般,散发出来的凉气让这个屋子都变凉了不少。
天衡离门口近些,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那股凉气,“公子,您的身体不能拖了。您看这样可行,您写封信让卿卿飞回去帮忙找找人。您放心,卿卿肯定能带回来未来少夫人的回信。”
璇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衡,就见这家伙一脸坚定。
不多时,屋内飞出来一个小竹筒,落在天衡怀里,“还不快去?”
天衡站起身,拿着竹筒拔腿便跑。
璇玑这才松了口气,“属下去给您备热水。”
“不用,你再让天玑过来一趟。”
“······是。”
**
临近傍晚,海上又起了风。
这下众人也不先去饭堂吃饭了,纷纷走到甲板上对着海面磕头,“求海龙王别再发脾气了,等小民活着回到岸上,定给您时时烧香祭祀。”
李孑:“······”
团子好奇问道:“姨姨,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李孑:“封建迷信。”
团子:“??”
封建迷信又是啥?
他决定回去好好翻翻书。
坚决不能透露自己一点也不懂的事实。
“姨姨,”团子正准备收回看向甲板的目光,突然目光一亮,“那是卿卿。”
李孑也猛地转头。
甲板上已经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
海东青飞得极快。
刚看见它的声音,再一眨眼,就已经到了船只上空。
神俊的白色大鸟在船只上空盘旋了两圈,引起惊呼声阵阵后,最后停在船只最高处。
桅杆顶上。
李孑已经带着三小只跑到了甲板上。
团子仰头做喇叭状,大声喊道:“卿卿!”
旁边有人刚想拽他,“别惊跑了他,这海东青可是海龙王的化身,肯定是来镇着这处海面的。”
他话音还没说完,那只海东青突然伸着脖子往下看了眼,冰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晶莹剔透如宝石。
紧接着,它突然振翅一展,就在众人以为它要飞走了的时候,却是直接滑翔而下,最后落在了李孑面前。
随即脑袋亲昵地靠在李孑颈侧动了动。
团子在一旁跳,“我也要蹭一蹭。”
卿卿低了低脑袋,由着脚下的三个熟悉的小不点在他身上蹭了几下。
周围一众人目瞪口呆。
看到这一幕的船工:李姑娘果然是龙女!
连海龙王的化身都对她这么亲近,看来这下可以确信无疑了。
李孑从卿卿翅膀底下拿过竹筒,取出信看了看,看完后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卿卿的脑袋,“卿卿,你先等会,我去回个信。”
卿卿轻啼一声算作回应。
李孑脚步匆匆回房,周遭人群自觉往两边分开让路。
正巧看到这一幕的倪曼淳看着李孑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那只巨大的海东青,“这个李孑,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同样也徘徊在陆景行和苏昙以及船上众人心间。
但纵然是再如何好奇,他们也都自觉地保持缄默。
不敢问。
李孑提笔写信,信中报了平安。
放回竹筒中后又匆匆回到甲板上,把信绑好,“快回去吧,你家主子着急着呢!”
卿卿看着李孑带着三个小不点退后,听话地振翅飞起,一跃九重天上,眨眼间就变成了天边的一道白点。
李孑转身,四下里的目光让她忍不住轻叹一声。
得,这次又要引起新一轮围观了!
晚饭还是回房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