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把那件云霏妆花海棠锦放了回去。
团子愣了下,“阿宪?”
林宪看着对面围了一群人在轰还依旧大哭不止的贺岚因,“吵。”
“好,那咱们走吧!”
见林宪一皱眉头,团子顿时把那件他看上的衣裳抛之脑后,牵着林宪的手,趁着布庄里正乱着,悄悄离开了。
等到贺岚因好不容易被哄好,围着她的人群散去,举目四看哪还有那个小乡巴佬的影子。
那件云霏妆花海棠锦被放在一个凳子上,皱皱巴巴堆成一团。
贺岚因又想哭了。
······
李孑抖开团子递给她的衣服,眉毛一挑,“团子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衣服了?”
看得出来,这衣服还不是随便买的,明显符合她以往的穿衣风格。
“路过布庄的时候顺便买了,姨姨喜欢吗?”
团子有点羞涩又有点小期待。
李孑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团子有心了,我很喜欢。”
林宪在一旁动了动唇,看起来欲言又止。
李孑夸团子也没忽略另外两个小的,见状招招手让林宪过来,“宪儿有什么想要说的?”
“先生,”林宪看了看团子,“我们今天在逛街时跟一位敬亲王的女儿,叫岚因小郡主的起了冲突,还把她惹哭了。对方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哦?”李孑看着面前的三个小不点。
明尘是最不可能惹事的,不过别人要真的欺负到他或者团子头上,估计那人就不会是被惹哭那么轻了。断胳膊断腿倒有可能。
林宪经历特殊,是三个人里面最冷静的。她最放心的也是这孩子。
那么,就只剩下······
团子在李孑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李孑坐下,横刀立马,手指咔咔两声敲了敲桌子:“团子,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姨姨,您要相信我,我肯定不会主动惹事的。”
“嗯。”
“那个岚因小郡主,我给阿宪买首饰的时候,她要抢,买衣服的时候,她又过来抢。我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她几句。”
“那你说她什么了?”
李孑很好奇。
说几句就能把人家小姑娘给说哭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孩子嘴巴这么厉害呢?
团子偏头偷偷瞄了眼林宪:“我说她没有阿宪好看。”
林宪小脸一红,侧了侧头。
李孑托着下巴啧啧两声,“人小姑娘都是爱美的年纪,觉得自己最美最好看,你这么说估计把人家给打击狠了。”
团子这会坚决坚持自己的原则和看法:“可她,就是没有阿宪好看。而且,我们到最后,还把看好的衣服放回去了。”
李孑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团子的脑袋,“你呀!”
这一路走来,她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小子对林宪的不同。
从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护在身后,再到现在的无条件维护。
这是真的把人给放在心坎上了。
她突然有种老父亲的心酸。
不假人手养大的小崽子这么小就知道拱小嫩白菜了。
“这京城不比我们漠北,咱们势力没有人家大,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不过后面你们要是再想出门,还是找天枢跟着,以防万一。”
三个小的郑重点点头。
李孑顺手把那个鲁班锁木盒交给了团子,“试试能不能解开?”
团子摸了一圈递到自己面前的盒子,眼睛顿时亮了,“姨姨放心,我肯定能解开。”
李孑:“······那你加油!”
她跟莫惊澜琢磨了一个上午还没有丝毫头绪,此刻听到一句这么溜的保证,心情无比复杂。
她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关顾着解忘了吃饭就行。宪儿到时候就提醒他。”
团子抱着鲁班锁木盒,带着明尘和林宪麻利溜了。
李孑摸摸手边那一箱子金子,抬头看回来后就立在莫惊澜后头的天枢。
天枢很有眼色地拱了拱手,“李姑娘有何吩咐?”
李孑问道:“惊澜说你在京城经营多年,那敬亲王,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头?”
“回李姑娘,那敬亲王名讳贺玄,中秦有两位异姓王,贺玄占其一。其人性格暴烈,颇有些霸道不讲理,当今的皇上因着性格比较温顺,并不怎么喜他。不过这位敬亲王很喜爱他最小的女儿岚因小郡主,团子小公子今天把贺岚因惹哭,属下和林宪小姑娘的预感一样,那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找上门来,让团子小公子给他女儿道歉一番。”
那位在这京城中可是妥妥的女儿奴形象。
要不然也不会把那贺岚因养成现在这般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娇惯模样。
之前要是林宪不说,他在之后也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汇报一通的。
倒是那个叫林宪的小姑娘对此事看得也这般透彻,让天枢有些吃惊。
现在的小孩子果然也都不能小看了啊!
李孑目露沉思。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惯的他。
不过要是那贺玄真的找上门来,估计他们在这京城中也就出名了。
她可是刚刚把一个侍郎一个尚书家的公子给送进了大牢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出名她可不想要。
要不要掌握主动,先一步潜去敬亲王府找那贺玄警告一番?
李孑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危险,莫惊澜突然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事我来办。”
“你打算怎么办?”李孑没抽回手,这个天气莫惊澜身上的温度让她无比舒适。
天枢看见两人这个样子,默默后退几步,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背景板。
“约那位敬亲王见一面,前因后果说清楚。”
李孑有点好奇,“怎么约?”
那是位王爷哎。
他们在这里只能算是平头老百姓。
阶级不同。
人家不打理你你能如何。
“往敬亲王府递拜帖。”
只不过递的方式有些不同而已。
莫惊澜眼里弥漫起一丝危险的光。
这会两人的思路神同步,李孑秒懂。
下午李孑又去看了叶长安,盯着人吃完饭这才回来。
刚进大厅就见三个小家伙在里面等着,团子站在桌前脸上有些小得意,李孑往他身后的桌子上面望了一眼,沉默了。
上面堆了一桌子的散乱小木块。
那个鲁班锁木盒,解开了。
从团子拿着鲁班锁木盒离开,到现在,用了多长时间来着?
李孑平生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
她怎么可能会比一个小孩子还不如呢?
哦,还有莫惊澜!
最后李孑用一个结论安慰了自己。
团子应该是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她和莫惊澜,大概就归属于对这方面没天赋一类。
这么安慰自己一番后,李孑顿时觉得舒服些了。
她并不是全能。
全能的是神,不是人。
桌子上除了木块,还有一件黑色的东西,静静放在一角。
李孑走过去把它拿起来。
“姨姨,这是盒子里面放着的。”
李孑轻嗯了一声。
这个被鲁班锁木盒保护着的东西,是一柄手弩。
巴掌大小,入手微沉,每一个部件都精致又流畅。
更让李孑在意的是它的颜色。
刚刚离得远,她看过去以为是黑色。
但现在凑近了去看,这是一种黑色和金色掺杂在一起的颜色,如深邃的黑夜中流转的星辰般,有种旷远的神秘感。
而且这种颜色是这手弩的材质自带的,李孑一时还摸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不过,不妨碍她第一次见就喜欢。
手弩上有一个皮质的卡扣,李孑把它带在手腕上,不粗不细刚刚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包弩针。
没错,不是弩箭,而是比缝衣针粗不了多少的弩针。
银白色,不到两寸长,一端平滑一端尖锐,拿起来看的时候才能看到,在每一根弩针的尾端,还都穿着一根细如毫发的丝线,坚韧异常。
这是还能回收再利用的意思?
不错不错。
李孑准备试验一番。
她装到手弩上一根,四下看了眼,瞄准廊上的一根柱子射了出去。
丝线在空中无形无色,她走到柱子前细细观察了一番,才在上面找到一个细细的针孔。
弩针尽数没入。
威力着实不小了。
李孑满意地点点头,用了元力轻轻一扯,之间捏住飞出来的弩针。
的确是好东西。
团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李孑这一番动作,“姨姨,能让我看看吗?”
李孑把手弩解下来,取下弩针递给他,“给。”
团子乐颠颠地抱着手弩又研究去了。
回过头来,李孑就看到林宪和明尘面对面坐在桌前。
桌上的鲁班锁木块一人递一人接。
李孑走过去看了片刻,“宪儿是在复原鲁班锁?”
林宪抿唇点点头,“刚才团子解鲁班锁的时候弟子和明尘在一旁看着,所以我们就想复原试试。”
李孑:“······那你们加油!”
一个个都厉害坏了啊!
心情莫名复杂。
······
工部尚书府。
梁尚书终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印儿呢?印儿如何了?”
守在床边的两个儿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夫走时可说了,他们父亲现在年纪大了,万万再受不得刺激。
要是再晕上一回,估计他们就可以准备丁忧的折子了。
打定主意不开口。
但他们不说,梁尚书看着两个儿子的眉眼官司,又这般推脱不说的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的小孙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大你来说,我还受得住。”
已经四十余岁的梁府大老爷抖了抖嘴唇,对上梁尚书严厉的眸光,终是没能撑住,“爹,京兆府判决,印儿他,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四个字在耳边回荡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轰隆隆作响,梁尚书眼睛瞪大,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这幅样子把两个儿子吓得不行,刚准备出门去叫大夫,就见梁尚书又挣扎着准备起身。
他们又忙手忙脚乱地把人给搀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爹。
梁尚书喘了口粗气,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
睡了好几天,身上哪还有多少力气。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爹,现在是快到午时了,您睡了三天多。”
“我要用饭。”
两人面上一喜,梁府大老爷当即起身,“爹,儿子这就去给你把饭菜端过来。”
简单用了些流食,梁尚书就挥手让把饭给撤下去。
梁府老二刚准备开口想让父亲再多吃两口,就听梁尚书放下擦嘴的帕子朝他问道:“可去牢里看过印儿了?刘亨那边,可有动静?”
梁府老二点点头,“印儿受了些伤,他说是一个女子打的,也是那女子把他和刘悱打晕后送去报的官。儿子使了些钱送了个大夫进去,只不过印儿如今万念俱灰,又把那大夫给赶出来了。刘亨那边,倒是听说刘夫人在找好生养的姑娘,应该是准备给刘家留个后。”
梁尚书眼里多了一抹阴鸷:“哪个女子?可查出什么端倪来了?”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没怎么上心,悄悄对视一眼,梁府老大回道:“暂时还没有摸清楚那女子的下落,不过,儿子已经摸到一些端倪。那女子跟印儿抢的那个小丫头有点关系。”
“查清楚,印儿被她害成这样,决不能饶了那女子。还有,老大,你去给我秘密约见刘侍郎。”
梁府老大听到后面那条吩咐忍不住心头一跳,低头应道:“是,父亲。”
伺候梁尚书再次睡下后,兄弟俩去了前院的书房。
梁二老爷挥退下人。
“大哥,爹他让您约见刘侍郎,还是私下里,他老人家看来还没有放弃印儿。”
梁大老爷摸摸胡子,“爹平日里最宠爱的就是印儿,这回印儿被判处秋后问斩,可现在距离秋后还有好几个月呢。”
梁二老爷心头一跳,“爹他这是想在这中间做文章?”
“显然是这样。”
“可这要是东窗事发,我们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所以,二弟,为兄思来想去,咱们兄弟俩为了梁家着想,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梁二老爷下意识地倾了倾身,“大哥的意思是?”
“必要时候,”梁大老爷手掌横在脖颈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咱们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
刘府。
刘亨硬着头皮去了刘老夫人的院里请安。
“亨儿啊,这两天怎么不见我的乖孙孙了?”
刘亨勉强扯了扯嘴角,“娘,这不今年秋闱快到了么,悱儿他现在正在郊外庄子里潜心念书呢。”
“哦,今年又是三年一次的秋闱啊。”刘老夫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你可得安排好庄子上,吃喝用度万万不能短了,要是乖孙孙回来瘦了,我可不依!”
刘亨轻轻点了下头,“儿省的。”
他回到正院的时候刘夫人正在亭子里坐着翻看手里的名单。
只有寥寥几页,没一会就看完了。
刘夫人从里面选出来一个最中意的。
刚准备递给嬷嬷让她去安排,抬头看见刘亨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刘亨进了亭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夫人何事?”
刘夫人示意他坐下,接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给悱儿挑的姑娘,虽然健壮了些,但是祖上数三代都身体康健的很,而且好生养,老爷觉得如何?”
刘亨看着手上的名单抿唇不语。
刘夫人轻轻摇了摇扇子,“老爷,我知你看重门第,可悱儿他现如今都这个样子了,你觉得哪家的女儿家会同意结这样的亲事。比起悱儿的妻子人选,还是咱们刘家的后人更重要,您说呢?再说了,这个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不知道我能找到符合条件又点头的人家,有多不容易······”
“别说了,”刘悱把名单往桌上一排,站起身,“就这么办吧!”
刘夫人看着刘亨背影仓皇地离开,压了压唇,招手唤来候在亭子外面的嬷嬷,伸手一指桌上的名单,“就这个,胡小花,去办吧。”
······
翌日下了早朝。
因着家中子弟犯的事,刘亨和梁家两位老爷这两天身边分外冷清。
好在梁尚书还抱恙在家,要不然上朝也能郁闷出病来。
刘亨低着头匆匆忙忙出了宫门,往自家所在的轿子方向走。
身后有人喊道:“刘兄,刘兄且慢。”
他回头望过去,眉头轻皱了下:“梁大人。”
梁大老爷紧赶慢赶赶上来:“刘兄,天色还早,不妨一起去喝杯茶?”紧接着又压低了嗓音,“我父亲他想约刘兄您见一面,今晚戌时,城南旧巷,拂花苑,刘兄意下如何?”
刘亨拿着笏板的手一顿,敛眉深吸一口气,“可!”
随后又抬高声音,“改日吧,在下还有些公事要办。”
梁大老爷从善如流道:“公事要紧,那咱们改日再约。”
刘亨说了声告辞,等坐到轿子里面,把手上笏板一扔,深思起来。
梁老尚书这个时候约他秘密见面,肯定是为了梁印和悱儿的事,莫非······
刘亨使劲按了按跳动剧烈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