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之后连下了好几日的秋雨,天一日比过一日得寒凉起来。
秋种已播,漠北的百姓们经过了前头两季的生计忙碌,也终于迎来了些许宽松悠闲。
家中有余粮的便拉到粮铺中换些银钱,路过布庄扯几尺新布,给家中父母妻儿添一身新衣。
大街小巷里揣着果子嬉戏打闹的孩童,手挽着手沿街闲逛的大姑娘小媳妇,热热闹闹生意兴旺的店铺,还有现在已经随处可见的砖石房屋,水泥地面······
经历了战乱恐慌的漠北百姓终于靠着自己骨子里的坚韧和不屈,勤劳和淳朴,在漠北军守护在这方净土下,缓过了劲来。
漠北学院经历了一场大考,全员参加。
在大考之前,李孑拉着学院里的所有先生出考题的时候,祁海来了学院一趟,交上了他那份卷子。
本以为自己会失意离开,祁海在李孑看卷子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转身出门的准备,却没想到听到一句:“暂时先去新生班,一个月考核期,考核通过留下,不通过走人。”
祁海在这一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在那位学院胡先生的带领下,领了先生寝舍的钥匙,和橙色木牌,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竟然真的留下来了!
等到出完考题,所有的先生离开,莫北棠才走到李孑身旁,带着疑惑在纸上写道:“院长,您为何又把那祁海留下了?”
“缺人。”李孑叹了口气,看着手底下草拟好的考卷,“祁海此人,虽然品性不佳,但也称得上知进退,学问方面,你也看过看的第二道题答案,思维缜密,详实有据,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所以,稍稍放低一些要求也没什么。”
莫北棠点点头表示明了。
这次大考的考卷让所有学生考完之后都是恨不得拿脑子去撞撞墙,颇有一种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
因为这次的考卷一共有两份。
一份是他们先生出的时政策论,寻常也会时不时考上一回的那种。
而另一份,却是他们院长出的综合考卷。
当这份综合考卷发到手里,看清楚上面的题目后,几乎所有人都蒙圈了。
简言之一句话概括:这考卷上的题目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题目。
前来巡考的先生在考卷发下去后还记得自家院长的嘱咐,提醒了堂中坐着的学生们一声:“院长说了,这张考卷你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许瞎蒙。”
众多学子听后苦瓜脸:就算是让他们蒙,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蒙啊!
考试时间是一个上午,等到交完考卷出来,一个个都是脚步虚浮地厉害。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刚刚写了什么?
收了考卷的先生们看着手上几乎空白的卷子也是摇摇头,不过还是有人仔细看了眼上面的题目的。
看完之后,咳,老夫也不会。
几百张卷子罗列在李孑的桌案上,全都得她亲自批改。
因为别人也改不了。
不过她速度不慢,毕竟空白卷子居多。
学生们还是很听她这个院长的话的,说了在不会的情况下也不能瞎蒙,果真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没写。
一天下来,相比起其他先生还在自己屋子里慢悠悠阅卷,李孑已经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大功告成。
只不过,成绩惨不忍睹。
李孑也不意外,她出的这张考卷题目很杂,几乎包罗了她认知中所有的科目,本意便是摸摸这些学子可有除了做文章之外的其他特长,她也好抓住这份特长着重培养。
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也将成为漠北强大起来的助力。
她所要的漠北,一是富,二是强。
能吸引到周边越来越多的百姓,商人前来落户,开店。
这里,将会是她最强有力的根据地。
现在的漠北,虽说百姓无忧,但还远远不够。
好在这些考卷里,李孑也筛选出来一些还算满意能让她勉强点点头的学生。
李孑把他们一一叫了来谈话。
三十六个在各自先生眼里都算不上优秀只属于中游水平的学子,被院长身边的胡先生叫到知之院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安。
再往左右一看,好吧,大多都是认识的。
对做学问没多大兴趣,反而乐忠于研究一些旁门左道。
他们这些人,不怎么受自家先生待见,往往脑海里还会有些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想法。
所以常常凑做一堆摆弄些在旁人看来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见到孔明灯能够飞上天之后,就试着一点点加大重量后,是不是也能把人载上天。
又譬如觉得家里的马车太过颠人,就想着能不能在车轮上裹上一层比较柔软的材料。
正因为如此,他们在考卷中看到了类似的问题后,就乐呵呵地写上去了。
是因为它们在考卷上言辞太过大胆异想天开了吗?
一众人进知之院的时候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
等到出来时,个个双眼发亮。
原来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头顶上那副聪慧的头脑,用在了别的点子上。
而他们那些在先生父母眼中无所事事鼓捣出来的东西,只要用在正确的用途上,加以改进后就是属于自己的发明。
只要他们努力把自己脑海里的构想做到极致,往后名垂青史都不是不可能。
就像那位改进了造纸术的先人,现在哪一个用着纸张的后人不认得他。
挺起胸膛来,咱们都不比那些先生眼里的优秀学生差。
还是院长慧眼识珠。
三十六名学子自信心空前膨胀。
知之院里。
在莫北棠偷偷看过来第三次的时候,李孑准确无误地抬头,“棠儿想跟我说什么?”
莫北棠犹豫了下,还是提笔在纸上写道:“院长,刚刚听您一番话,让小棠心情激荡难以平复,我可以也做一张那份考卷吗?”
李孑:“······给你!”她抽了张多印出来的递过去。
莫北棠接过之后微微躬身,拿着考卷回到自己桌案后方慢慢答题去了。
李孑慢悠悠喝了一杯茶。
方才说得口干舌燥,好在这番演讲没有白费。
接下来,李孑把所有先生找来,把她看上的三十六个学生名单给众人过目之后,直接说了她要这些学生。
过程并不艰难。
因为名单上的人他们并没有太过重视。
成绩中不溜,对待他们的教导也无刻苦努力的尽头,是他们最常忽视的那一类学生。
而且要走了这些人之后,他们学堂中剩下的都是最听话的。
最后结果皆大欢喜。
只有一人的数舍和空置已久的术舍也终于迎来了学生们的光临。
不过还没等他们欢呼一声再也不用每天背书写字引经据典写一些连他们都看得头大的策论文章,就被院长派小莫先生送来的一长串书目给砸了个晕头转向。
递来的纸条上还言明:“数舍和术舍随便折腾,列出的书目必须在冬假之前看完,可以互相讨论,讨论之后还弄不明白的,亲自去知之院请教。”
莫北棠一走,数舍中一阵哀嚎。
李孑也曾想过要不要在数舍中集中上课,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其一是她没那么多的时间,其二便是这批学生年纪都在十四岁之上,都有天赋也有了基本的自律能力,靠自己慢慢摸索,她只要提供答疑解惑,顺便激发一下他们的潜能,如此也就差不多了。
虽说是李孑的强制性要求,但随着一天天过去,这些学生都油然间有了一种打开了另一番新天地的感觉。从一开始的被迫逼着看书,到主动去找书看,再加上可以潜心无所顾忌地去钻研他们的猜想。一人如此就会传染给身边的人,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开启了疯狂学习的状态。
未等到冬假来临,就已经超额完成了李孑布置下去的任务。
作为院长,李孑表示深感欣慰。
就在漠北百姓开始准备过冬物资,漠北军营也在做防寒囤积粮草一应事项时,京中虞怀处,递来了一封信,直接由人送到了学院里。
信上内容言辞简洁。
北周萧皇病重,朝廷欲派一位公主远嫁北周,名为和亲,实为冲喜。
但现如今中秦宫中的公主只有两个,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远远不到和亲年龄,便只能从朝中大臣家中选出一位适龄的女子册封为公主。
然最终最有可能被挑中的,却是燕明长公主府的唯一一位小姐。
虞怀之所以会来信提醒,并不光光是为了透露给李孑朝堂中的博弈,还因为那位那位被不幸挑中的叫李琼的小姐,正是陈侯府六公子,也就是陈修从小订了娃娃亲的对象。
要是再晚些日子,人就真的要被册封为公主,彻底无力回天了。
把余下的信中言语草草看了一遍,李孑当即把信揣进兜里,骑马上了漠北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