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棠摸出纸笔写道:“亓则修闲逛学院,逛至数舍,与华景一见如故,两人现在同吃同住。现在应该在数舍里。”
李孑:“······”
一个大夫,一个研究数术的,还能一见如故?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亓则修为什么会到漠北学院来应聘蒙学先生。少不得要走一遭了!
李孑把后面几条看完,见没什么重要的事,起身出了知之院直奔数舍。
刚走至数舍门口,她就听到了门缝里传来的激烈争论声。
凝神细听了一会,李孑面上多了一抹震惊。
居然是她给华景的那批书里难度中上的题目了,这才几天时间。
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李孑对华景在数术方面的天赋也有些惊叹了。
更关键的是,亓则修在这场争论中居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年代当大夫也需要研究数术么?
等到两人的争论暂歇,李孑抬手敲了敲门。
屋门打开,亓则修手扶着门框,跟李孑大眼瞪小眼。
华景紧跟在亓则修后面,看见李孑面上一喜,挤开亓则修先向李孑行了一个弟子礼,“先生,弟子正好有问题准备请教您。”
“先不急。”李孑摆摆手。
华景听话地乖乖走到一边。
“您就是小景的先生,先生好生眼熟。”亓则修看着走进来的人,目光忍不住再次在对方脸上逡巡一周,“亓某似是见过先生?”
李孑摸了摸自己的脸。
当初一起围着吃锅子时,她用的是官离的脸,而现在是她的本来面目,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敏锐,“如何个眼熟法?”
“等等,你莫不是前几日山上那个女······”
不等他说完,李孑果断伸手,扯住亓则修的胳膊直接把人拉出门,又对目瞪口呆的华景摆摆手,反手把门关上。
“跟我来。”
亓则修这下也猜到李孑不想让他说出双重身份的事,自知理亏,乖乖跟上。
数舍隔壁的术舍里。
“你怎么认出我的?”李孑双手抱臂,冷冷问道。
“官兄莫非忘了,亓某是个大夫。”亓则修面上含笑,面上从容,“一个人的面貌可以通过易容来改变,而一个人的骨相却是天生,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亓某看人也多是看骨相,至于面貌如何,就不如何注重了。”
“这么说,任何易容到了你面前,都逃不脱你的眼睛。”李孑眯了眯眼,第一次有些正视这个时代的大夫来,“是只你一人如此,还是所有的大夫都能做到?”
“既非我一人,但也不是所有大夫都能做到的。”亓则修满脸自信,“不过我敢说,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既然亓兄这么厉害了,”李孑嗓音悠悠,“又何必屈尊去当蒙学班先生呢,岂不是大材小用?”
“咳,这厉害也不能当饭吃不是,”亓则修掩了掩唇,“亓某在镇上听人提起,漠北学院正在招先生,待遇甚是优渥,便想着过来看看。”
“养家糊口?”
“官兄,亓某还未娶妻呢!”
“那是,囊中羞涩?”
亓则修面上多了一分尴尬,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孑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片刻,只把人打量得下意识地往往缩了缩,才问道:“听说亓兄现在和我家小弟子在一块,吃人家的,住人家的?”
亓则修反驳:“我们那是一见如故,志趣相投。”
“哦,”李孑冷漠地点了点头,冷不防突然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钱?”
“两个铜板。”
亓则修捂上嘴巴,朝李孑怒目而视。
李孑忍住笑,“这就怪不得了。”
“不过,亓兄想要应聘蒙学班先生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可做过相应功课?”
“可还熟记三百千?”
“可有信心能应付得了三至五岁垂髻小儿天马行空包罗万象的奇思妙想?”
一连几个问题抛下来,亓则修顿时被砸了个晕晕乎乎。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笑意盈盈看着他的李孑,他顿时想起来一个被自己无意识忽略了的问题:“官兄是如何得知亓某是来应聘蒙学班先生?”
李孑:“······”这反应,可真够迟钝的!
“自然是因为,我是这漠北学院的院长。此次过来,就是来考核你的。”
亓则修:“······”别闹!
“······真的是?”
“如假包换。”
亓则修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事实。
再次面对李孑,他特别有眼色的换了一个态度。
“院长,您觉得我如何?我虽然是个大夫,但我熟读素问本草,黄帝内经,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三百千虽不是很熟,但想来也不难背。我还会数术,闲时也曾做过游方术士,也曾饱览天下风光,肚子里亦有数不清的风土人情······”
“停!”李孑伸手打断亓则修的滔滔不绝,伸手掏了掏耳朵,“这样吧,本院长给你这个机会。”
待看到亓则修眼睛里一瞬间爆发的亮色,李孑接着道,“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一个月之后,如若你能顺利通过我的考核,那么你就是漠北学院的蒙学班正式的先生,但若是考核不过······”
“卷铺盖走人?”
李孑斜睨他一眼,“你有铺盖可卷?考核不过,其实你要想留下也行,我们学院说起来还缺一位常驻的大夫。”
她还没说完,亓则修就连连摇头,“不不不,亓某只医治疑难杂症,不看普通的小病痛。”
李孑诧异了下,“没有例外?”
“没有。”语气坚决。
“这么有原则吗?”
亓则修正准备摇头,就听李孑接着来了一句,“怪不得穷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两个铜板了!”
“这是师门祖训,每一代弟子都要遵从。”
李孑无语地反问道,“哪怕饿死也要遵从吗?”
这回亓则修不说话了。
李孑看他一眼,打开门,“跟我先去一趟知之院。”
到了知之院后,两人签了一份试用协议,李孑又叫胡不为过来把人给安顿好。
胡不为把人领到隔壁他处理事务的房间,给了亓则修单独的寝舍钥匙,够用一整月的饭票,以及一枚试用期先生的橙色木牌。
最后是三本薄薄的书卷。
亓则修低头翻了看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胡不为提醒他道:“明日小亓先生便要正是开始入蒙学班讲课,今天先熟悉一番这三本书卷吧。”
亓则修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胡不为,“胡先生为何叫我小亓先生?”
“因为学院里已经有一位祁先生了,那位已经知天命,为了方便区分,只能委屈你在前面加个小了。”
亓则修:“······”小就小吧!
被胡不为提到的祁伯倾此刻正坐在李孑对面。
平素那张一见到李孑就拉长的脸笑得像一朵开得灿烂的菊花。
李孑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祁先生,找我有何事要说?”
“咳,院长,老夫此次过来,是为了堂兄家中的一位贤侄。”
“哦?”李孑挑挑眉,“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夫那贤侄,从小便学问做得极好,只可惜时运不济。去岁赶考时不幸在路上得了一场大病,科考没能考成,在家将养了整整一年才身体才慢慢好起来。前两日他来学院拜访老夫,言辞间有意进书院磨砺一番,不知院长可否卖老夫一个面子,拨厄见一见我那贤侄。”
李孑指尖敲了敲空茶杯,在一旁整理书架的莫北棠走过来,给两人续上茶,李孑慢悠悠饮了一口,这才道:“听祁先生的意思,你那贤侄并非是想进我这学院专修学业,而是想来当学院的先生。”
祁伯倾轻轻点了点头。
“可祁先生也应该明白,我这学院,也并非谁人都能进的。本院长可以卖给祁先生这个面子,但是如果你那贤侄通过不了我的考核,还望祁先生不要怨愤在心。本院长只看实力,不看私情。”
这次祁伯倾顿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自然。”
等祁伯倾走后,莫北棠回到她位子上写了行字,递给李孑:“言不由衷,恐非好事。”
李孑抬头笑看她一眼,“就你聪明,且看着吧。看他那位贤侄是真的文采斐然时运不济,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莫北棠:“我觉得是后者。”
李孑:“明个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