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院之长,怎可让女子担任?”
“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如若知州大人执意任命一位女子为书院院长,老夫宁愿请辞!”
······
慕易看向一众义愤填膺的书院先生,目光又落在一脸置身事外模样的李孑面上,触及到她眼底的那片冷光,不由偷偷擦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恨不得把这些先生的嘴巴给堵上。
这女子哪是普通的女子,人家在战场上杀敌如砍瓜切菜时,你们还躲在书院里惶惶不可终日呢!
那几位叫嚣地最厉害的先生说着说着眼见慕易丝毫不表态,自己能说的话也早已说完,又朝李孑的方向瞪了一眼,不甘不愿的住嘴了。
等屋子里的声音彻底消弭,李孑才轻飘飘地开口道:“说完了?”
其他人都撇过头去。
李孑勾了勾唇,“其实把诸位先生叫来,并非是跟大家商议这个院长的职位应该由谁来担任,本院长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
她这第一句话就直接犯了众怒,在座的人除了慕易,脸色一瞬间铁青。
李孑才不去看这些人的脸色,接着道:“现在本院长来说说我能当这个漠北学院院长的理由。”
“第一,这个漠北学院,是我建起来的!”
“你说是你建起来的就是?”其中一人忍不住嗤笑一声,看向慕易,拱拱手道,“这学院难道不是知州大人下的命令?再者,相关款项也是知州大人拨下来的,用的匠人也是府衙中匠造司的人,和你一介女子又有何关系?”
慕易第二次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咳,李院长没有说错,当初县学推倒重建的建议就是李院长提出来的。当时李院长用一句话说服了本官,本官这才决定重建咱们镇上的学堂。”
“什么话?”
慕易看了问话的人一眼,见是先生里面最年轻也是对李孑抵触最浅的那位程青午程先生,遂稍微缓和了些语气答道:“李院长说,漠北现如今百废待兴,最需要的就是人才,而人才则是从教育中得来。所以,漠北现今最需要注重的,便是教育。”
这话一出,众人心头都是一震。
程青午更是扭头看向李孑,情不自禁地赞道:“说得好!”
三个字一出,其他人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铁青的面色却是缓和了些。
慕易又接着道:“而且,这学院,的的确确是李院长的心血。咱们今天看到的校舍食堂寝舍还有那书楼,都是李院长一人耗费心血画出来的图纸,又派了监工从建造之初盯到最后,这才造就出来这焕然一新的学院。可以说,这学院里,小到一砖一瓦,一桌一凳,一草一木,都凝聚着李院长的心血。”
李孑:“······”她该说这位慕大人不会是当官的么,这话说得好像是比她要动听多了。
想到这,李孑偷偷给了他一个接着说的眼神,慕易接收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扫过众人一眼,“所以,各位先生能抹消掉李院长在这个学院里的功劳吗?”
“可,纵观历史,哪有一个朝代有过女子当院长的先例?”
“女子又能如何服众?”
“男女授受不亲,怎可混淆?”
“就算这位李小姐有建造学院之功,但也无需当院长之职,岂不是凌驾书院众人之上?”
慕易:“······”
女子怎么不能当了,你们说的这女子地位还凌驾于本官之上呢,我都没说什么!
眼看慕易一下子被问得不知如何反驳,李孑敲了敲审身前的桌凳,成功让众人闭嘴。
“那么,我再来说说这第二个理由。”
众人一脸我看你怎么说。
李孑:“诸位先生教书育人的目的,不外乎是让自己的学生们考科举,当秀才,当举人,当官。”
“教书不都是为此?”
李孑看向反问这句话的人,摇摇头,“我不是。”
“想必刚才诸位先生都看到了,那校舍一共有三座,分别为文舍,数舍和术舍,顾名思义,你们之前教导给学生们的,只属于文舍中要教导的内容,另外的数舍和术舍,却是专门用来教导数术和技艺的地方。”
“以后在这漠北学院里,只要是对生计民生有用的东西,都会教授给学生们。而不是只教他们学问。”
“同样,照收进来的学子,有不愿意科考只想做生意的,造车造房子的,我们也都收。无论贫寒富贵。”
“诸位先生,这才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因材施教。”
“只要对着天下有用处的学问,都是好学问。”
“你要是能把一亩田种出别人家一亩半的产量,养活了更多的人,这也是好学问。”
李孑声音落下,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深思。
深思来深思去,他们无奈的发现,他们确确实实无法反驳这一番话。
间隔了好一会,李孑才再次开口:“最后一个理由。”
“诸位先生想来家中都很是清贫吧?”
这话问得。
众人动动嘴,表示默认。
李孑笑道:“但我可以给大家争取到在这漠北学院当一位先生的最大福利。比如,学院寝舍里那些小院,每位先生皆可单独拥有,还可以带着你们的家属一起住进来,这岂不是很方便。就算你们老了不教学生了,那小院依旧是属于你们的。再比如,逢年过节,诸位先生都有丰厚的过节礼品。再再比如,先生们家里如若有小孩子,进学可以减免束修。再再再比如,先生们如若在公厨用饭,饭费全免。”
看着众人明显意动的眼神,李孑老神在在往椅子上一靠,话音也跟着一转,“当然,如果诸位先生依旧不满我这位院长,大可自行离开,本院长绝不阻拦。但先生们这次要是走了,以后还想要回来,那本院长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她说着站起身,“我言尽于此,各位先生好好考虑,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想要留下继续教导学生的,在校舍东边有一座回字形小楼,是本院长特意建造给先生们处理事务之所,本院长的房间也在那里,门上都有铭牌,到时去报道即可。报道时间截止到今天傍晚申时末,过时不候。”
把该说的说完,李孑也没看众人脸上的表情,拉开椅子大步流星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慕易也紧跟着站起身,看了看众人劝道:“你们别看李院长是一位女子,就心存偏见。说句心里话,李院长的能耐就连本官也是信服的,各位先生切莫错失良机,被心中的偏见左了心思。本官也言尽于此。”说完匆匆离开座位出了屋子,追上了李孑。
“李院长?”
他这称呼一出,李孑忍不住回头朝他看去,“在屋里大人这么叫我知大人是帮我,怎的出了门,还是这个叫法?”
慕易微叹一声,“初时我叫您官离公子,后来又得知您是女子,但总觉得不太好叫您李小姐,叫李公子又觉得别扭,现在叫李院长,倒是顺口多了。”
李孑摆摆手,“随你。”
“李院长,您觉得,这些先生,在申时末之前,能留下几位?”
“我觉得都能留下,你信吗?”
慕易认真想了想,点点头,“我信。”
“不过,我以为李院长会以雷霆之势来决定这些先生的去留,却没想到最后用的是如此温和的方法。”
两人正走到校舍后面的花园里,李孑看着掩映在重重树荫后隐隐能窥得一角的书楼,幽幽道:“其实我也是舍不得。”
“这些书院先生,在漠北飘摇之际,依旧没有放弃他们的学生,称得上一句尽职尽业。虽有歧视妇人之嫌,但这世道本就如此。眼光是可以扭转的,但一个人的品德却是根植在骨子里的,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李院长说得好。”
“行了,我不需要恭维,我知道我很好。”
慕易:“······”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通知四处游逛的学生们集合,让我这个院长给他们说几句话了。”
慕易听得一愣,“这学院这么大,该如何通知?”
李孑把人领到校舍前方右前方水泥铺就的广场上,伸手抓住广场角落处一个立柱旁垂下的绳子,示意慕易抬头,“看,铃铛。”
说着,她伸手一晃绳子,清脆的铃声顿时传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