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收了抽泣,转过头来看向徐齐霖,脸蛋儿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徐齐霖嘿嘿一笑,伸出双手到兕子面前,说道:“公主掉金豆豆啦,这得接着。”
噗卟,兕子破啼为笑,这一瞬间的变化,把众人都看呆了。
稍瞬的怔愣之后,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徐齐霖,估计都在想:这家伙,哄小孩子真有一手啊!
随着兕子带着泪珠的展颜一笑,屋内的气氛顿时松缓下来,大家都如释重负,也有了说笑的心情。
李丽质感激地看了徐齐霖一眼,微微颌首表示谢意,转过脸给小妹擦脸抹泪,还有了调侃的心情,笑道:“都成小花猫了,可看起来更可爱呢!”
兕子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牵怒别人,瞪了一眼李四胖,说道:“都怪四哥,说什么‘遍地光头’的笑话。”
李四胖苦笑着挠了挠头,心道:我那叫笑话嘛?最开始说的可是徐齐霖。可他也不能辩解,只好点着头认错,“是,是,都是四哥不好。”
李丽质憋着笑,装模作样地附和道:“以后酒宴不许说笑话,更不能说什么光头…..”还没说完,她实在忍不住,捂嘴失笑。
众人也笑了起来,心情松缓下来,又各自回座,酒宴又继续进行。
酒过三巡,唐人的臭毛病又来了,几个男人下场跳了起来。
“齐霖怎地不来?”柴令武似乎有点巴结,态度挺好,“拍张舞最简单,总应该会吧?”
所谓的拍张舞,是从南北朝起就流行于民间的一种简单舞蹈。
大致的节奏是这样的:一二三呀,拍肩膀;一二三呀,拍胸口;一二三呀,拍胳膊……反正是身体的各个部位能拍到的,都依次拍个遍。
徐齐霖当然会,不是学的,看别人跳过一遍就会了。可这也没有美感呀,跟个大猩猩似的,吼吼吼。
“柴兄先跳着,某先填饱肚子。”徐齐霖随便找了个很low的理由,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
柴令武哈哈一笑,也不勉强,手舞足蹈地一边去了。
徐齐霖细嚼慢饮,含笑看着群魔乱舞。眼角一瞟,兕子的小身影转了出来,直跑到他的身旁。
转头对着小公举一笑,徐齐霖说道:“怎地跑过来了,是看他们跳舞嘛?”
兕子摇了摇头,凑近小舅,伸手端壶给他倒了一杯酒,捧起来说道:“我是来谢谢小舅的。”
徐齐霖呵呵一笑,接过来一饮而尽,说道:“说什么谢,太见外了。不过,公主殿下敬的酒,某却是要喝的。”
兕子嘿嘿笑了两声,随口问道:“他们都跳舞,小舅怎么不去?”
徐齐霖这酒饮得有点急,一听问话便脱口说道:“这舞蹈太low,一点也不好看。”
搂,楼,漏?!兕子琢磨了好几个读音,也没找到合适的词,但总也猜到小舅是说这舞蹈不好。
“小舅,那你会跳好看的舞蹈?”兕子很期待地看着徐齐霖。
徐齐霖点了点头,说道:“我教给小昭了,让她再教你。既好看,还能强身健体。你学会了再教宫女,人多了跳得才好看呢!”
“那你现在跳一个呗!”兕子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推着徐齐霖。
“可这——”徐齐霖听了听,摇头道:“这音乐和节奏也不对呀,跳不成了。对了,故事我派人送去宫里了,你还没看到吧?”
“看到了,我派人在宫门口等着呢!”兕子被岔开了思绪,也就忘了跳舞这茬,咧开小嘴笑道:“阿姐也看到了,正让人在后面抄写呢!”
剧透真的好嘛?徐齐霖没想到公主都是急性子,连载刚开始,便要看到完本的。
又随便聊了一会儿,徐齐霖让小公主回宫告诉阿姐一声,就说自己啥事儿没有,省得担心。
酒宴直开到将近傍晚,徐齐霖以出城为由先行告辞。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彻夜宴饮,他就管不着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徐齐俜便成亲了。徐齐霖也跟着去迎亲,领略了唐朝娶媳妇的流程和步骤。
什么催妆、跨火盆、跨马鞍……瞅着就那么新鲜,可也很热闹。
一天的忙活下来,还真挺累。徐齐霖离开老宅的时候,还不无揶揄地想着老哥被折腾的够呛,洞房花烛夜到底还行不行。
据说带着新娘回门的时候,娘家的女人会用棍棒伺候,徐齐霖知道不能打得太重,可也不去尝试了。
徐齐俜刚入仕途,没有什么人脉,但贺礼却收得不少。
当然,多数都是看在徐齐霖面子上送的,徐齐霖却也全留给了老哥,只把礼单留下,准备日后由他来还这份人情。
第二天,徐齐霖还想偷懒旷工,宫中却来了人,宣他入宫觐见。
徐齐霖不知何事,在家呆到时间,估计早朝散了,才赶往皇宫。进宫后轻车熟路,他直接来到千秋殿,拜见李二陛下。
“急救术的书写完没有?”李二陛下宣徐齐霖进殿后,劈头便问,弄得徐齐霖直发愣。
不知道李二陛下还是个医学的爱好者呀,怎地如此着急?
徐齐霖压下疑惑,躬身答道:“说是书,其实就是一些常用的急救知识和手段,篇幅不多,微臣已基本写好,但还未开始排版印刷。”
“尽快印出来。”李二陛下停顿了一下,看着徐齐霖说道:“然后你教教宫人,特别是公主身旁侍奉的。”
徐齐霖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这是被兕子被噎着的事情吓着了,准备将公主身旁的宫女个个训练成急救人员。
嗯,这个想法也没错,御医虽在宫内候命,但要闻旨赶过来,有时候还真的不那么及时。
徐齐霖赶忙遵旨答应,一些包扎、急救的小手段,总共也没几样儿,教起来不麻烦。
李二陛下放下奏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在晋王府,你又说了反佛之语。难道因陆羽仙长是道家,便要与沙门为敌嘛?”
徐齐霖答道:“陛下既知此事,亦当知家师所说的反佛依据,沙门对当世的影响,不在于多添居士比丘,而是教人心诚性静。”
李二陛下沉吟着没有说话,如果能让佛教继续起到教化作用,还不会增加太多不耕不织的僧人,那自然是好的。
但要打压沙门,总还要一个合情合理借口。就象对付三阶教,根本没有什么波折,轻易就成功了。
“虽然你也算是属于道门一员,但反佛之语也不要多说。”李二陛下说道:“有关国家强盛,朕自有计较。”
明白了,都扯上国家强盛了,对沙门的打击肯定会有,只是还要待时机,找到沙门的罪名才好。
徐齐霖点头称是,又顺便向李二陛下奏报了与冯家在镜子上的合作协议。
“镜子出口海外既有巨利可图,便分一杯羹给冯家,也无不可。”李二陛下觉得徐齐霖这么照顾冯家,除了甘蔗,似乎还有别的打算,“为何对冯家如此优待,可是还有它图?”
徐齐霖也不隐瞒,说道:“微臣要在岭南试种胡椒,需要冯家给予方便。”
“胡椒真能在我大唐种植?”李二陛下以前倒也听过徐齐霖说过几句,却没想到还真的付诸实施了。
“应该是能种吧!”徐齐霖没有把话说死,“反正试试也没错,岭南有那么多田地,就算胡椒种不成,冯家也不会在乎那百八十亩。”
“要是种成了,可就是一本万利。”李二陛下嘴角上抿,似笑非笑地说道:“有白糖冰糖为先例,还有现在的镜子,冯家是愿意结交你的,哪怕胡椒种植失败。”
“应该是这样。”徐齐霖笑了笑,说道:“愿意结交微臣的还有很多人,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停顿了一下,徐齐霖接着说道:“微臣最近研究了一下丝绸之路的资料,并且加大了由京师至玉门关、阳关沿途邸店的建设。如果以白糖冰糖丝绸瓷器,乃至镜子为商货,引商人往来相继,或可促进河西地区的发展。”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说道:“此议可行。汉朝时便有此法,隋朝亦派裴矩管理河西,经略西域,可见通西域的商路甚是重要。”
停顿了一下,李二陛下继续说道:“裴矩有《西域图记》三篇,你可看过?”
徐齐霖摇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微臣未曾看过。”
“虽是时过境迁,然亦有借鉴意义。”李二陛下说道:“对裴矩此人,你也是不甚了了吧?”
徐齐霖笑了笑,说道:“裴矩嘛,微臣倒是知道一些。此人乃初唐名臣,却甚有争议。”
“微臣以为,其佞于隋而诤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乃所奉君主贤愚不同。君恶闻其过,则诤化为佞;君乐闻其过,则佞化为诤。陛下英明,虚心纳谏,方显出裴矩之贤。”
裴矩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矛盾的家伙,你可以称他为佞臣,因为他给隋炀帝出了一些馊主意,搞得民怨沸腾。
但也可以称他为贤臣,因为他敢于忠言劝谏,在初唐时没少给李二陛下挑刺。
一个曾经阿谀逢迎,溜须拍马的家伙,怎么能一反常态,成为忠直敢谏的贤臣呢?
后世的司马光评价就很清楚,大概意思是说:人们只有在那些愿意听真话、能够听真话的人面前,才敢于讲真话,愿意讲真话,乐于讲真话。
说白了,根子在皇帝身上。皇帝贤明或昏庸,直接导致了下面臣子的禀性。
徐齐霖是实话实说,但这确实又相当于拍了一记马屁。而且无相无色,事实如此嘛!
李二陛下捋须微笑,心里却是美美的。
徐齐霖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经营河西,微臣还是要说到棉花种植上。”
嘿嘿笑了两声,徐齐霖象是自嘲,说道:“微臣知道陛下又要鄙视,这臭小子,老拿个破棉花说事,哪里有那么重要?”
李二陛下给逗笑了,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可没这么想。你且说说,这棉花对经营河西如何重要?”
从棉花种植,到棉纺产业,能够在国民经济发展历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并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之一。
所谓“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功,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又兼代毡毯之用,以补衣褐之费”。
如果你以为棉花产量高,价格就会低廉,那就大错特错了。
从南宋较大规模种植开始,直到明朝,棉花才超过丝、麻、毛、成为主要的纺织原料,棉布也才成为全国人民主要的衣着材料。
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棉布的价格不说超过丝绸,也相差无几,并不会成为大众的衣料。
正象南宋时期的那句俗话:木棉收千株,八口不忧贫。这绝对比种粮食的经济效益要高很多,称之为暴利产业也不为过,起码在十年之内是这样的状况。
既然漕运改革已经降低了江南粮食运至关中的价格,而河西又是地多人稀,大范围种植棉花,也不是太担心粮食的缺乏。
大不了半棉半粮,能够自给自足就算成功。棉花变成棉布,变成棉衣、棉被、棉鞋等等,那收益足以吸引更多的移民前往屯垦。
而且,还可以号召大家族、权贵高官募民前去垦殖,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农场,那开发的速度就更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徐齐霖白话了一大通,最后作了总结,“河西之后可开发陇右,还有河套,不与粮产区争地,获利却极丰厚……”
李二陛下听得极为心动,但也有疑虑,主要是对大家族、官僚前往河西划地经营这个主张。
抑制兼并,这是除宋朝以外各个封建王朝都实行的国策,不管实行得效果如何,放开却是万万不行的。
唐朝的均田制,以及对土地买卖的控制,现在还是很严格。李二陛下担心的是放开后,再难以收束。